大家拿着杯子,或站或坐,在工作室里形成了几个自然的小组,但对话是开放的,随时可以加入或离开。
“这个系列完成后,”苏墨月问秦飒,“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秦飒喝了口酸梅汤:“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可能做一个关于‘修复’的系列。”
“修复?”
“嗯。”秦飒看向工作室墙上一道裂缝——那是建筑本身的缺陷,她从来没有修补,“不是把破损的东西恢复原状,而是承认破损的存在,在破损的基础上建立新的完整。”
这个概念让所有人思考。竹琳想起生态学中的“次生演替”——森林火灾或砍伐后的恢复,不是回到原始状态,而是形成新的群落结构。夏星想到非线性系统中的“吸引子迁移”——扰动后系统可能稳定在一个新的平衡点。凌鸢和沈清冰对视一眼,想到了她们那个“变形”模型的可能性。
乔雀放下杯子,走到那面有裂缝的墙前,仔细看了很久:“在古籍修复中,我们也面临类似的选择。是完全复原,还是保留修复痕迹,让历史层次可见?”
“你的选择呢?”胡璃问。
“看具体情况。”乔雀说,“如果文献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可能倾向于‘无痕修复’;如果历史价值更重要,可能选择‘可识别修复’,让后人知道哪里是原貌,哪里是修补。”
“所以没有绝对的标准。”邱枫总结,“只有基于不同价值判断的选择。”
讨论从具体作品延伸到更广泛的主题。这不是事先计划好的,而是自然生的——好的作品就像一粒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会扩散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阳光继续西斜,工作室内的光线从暖黄转向橙红。五点钟,参观时间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但没有人提出离开。
秦飒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纸箱,里面是七个小布袋,每个布袋里装着一些东西。
“这是给你们的。”她说,声音很平静,“不是礼物,是……纪念品。”
她依次分。每个人得到的布袋不同,但里面都装着一些创作过程中的“副产品”——石研拍照时收集的石膏粉末样本、某次失败的试件碎片、用旧的砂纸碎片、削下来的材料边角料。每份都附有一张小卡片,手写着该材料的来源和意义。
凌鸢得到的是一小块打磨过的亚克力边角料,卡片上写着:“测试‘流动的边界’模型时用剩的材料。它见证了从概念到实体的转变。”
沈清冰的是一小袋不同型号的螺丝钉,卡片上写着:“教学模型迭代过程中尝试过的连接件。每一个都代表一次‘这样行不通’的尝试。”
胡璃的是一小卷用过的修正带,卡片上写着:“论文修改第四稿时用完的。覆盖了错误,也保留了痕迹。”
乔雀的是一片极薄的竹篾,卡片上写着:“练习古籍修复时削出的第一片衬纸材料。厚薄不均,但学会了控制力道。”
竹琳的是一小瓶土壤样本,卡片上写着:“植物园第九区样方的表层土。里面可能有一万种微生物在活动。”
夏星的是一段焊锡丝,卡片上写着:“调试数据采集电路时剩下的。连接了传感器,也连接了想法。”
苏墨月的是一支用完的录音笔电池,卡片上写着:“第一次采访用完后保留的。它记录下了沉默和言说之间的空间。”
邱枫的是一张皱巴巴的exce表格打印件,卡片上写着:“分析第三个案例时推翻的第一版框架。错误让正确的路径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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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纪念品”本身几乎没有物质价值,但它们携带的故事和意义让每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秦飒分时没有特别解释,只是平静地递给每个人,像完成某个必要的步骤。
石研也准备了一份——给秦飒的。是一个小胶卷盒,里面装着九周拍摄中淘汰的第一张照片:画面模糊,对焦失误,但恰好捕捉到了某天清晨工作室窗户上的雾气。
卡片上写着:“所有清晰的照片都从这些模糊中诞生。”
秦飒接过,握在手心里,很久没有松开。
暮色开始降临。工作室的灯光自动亮起,但她们关掉了大部分,只留下几盏暖黄的工作灯。在渐暗的天色和柔和的灯光中,作品呈现出另一种面貌——更神秘,更内向,更像在夜间沉思的生物。
大家陆续起身,开始道别。没有夸张的感谢或赞美,只有简单的点头、微笑、一句“谢谢邀请”或“很受启”。
秦飒和石研站在门口,目送每个人离开。最后离开的是竹琳和夏星,她们还要回植物园检查实验数据。
当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秦飒走到中央,环视这个空间,这些作品,这些痕迹。
“它们被看见了。”她说。
“嗯。”石研走到她身边,“以它们应有的方式。”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工作室的灯光像一个小小的岛屿,在黑暗中温暖地亮着。明天,这些作品可能会被移走,可能会被收藏,可能会被展示在其他地方。但今天,在这个它们诞生的空间里,它们被一群懂得如何观看的人看见了。
这就够了。
所有的创作都需要被看见。
所有的观看,都是某种形式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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