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呢?”凌鸢看了看日历,“工作坊在四周后,期中考试就在中间。而且我们各自还有专业课的大作业。”
工坊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窗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室内需要开灯。
沈清冰放下鼠标,转身看向凌鸢:“你觉得王教授的这个要求合理吗?”
“从教学角度,合理。”凌鸢说,“从艺术角度,不合理。”
“那我们站在哪个角度?”
这个问题让凌鸢沉默了。她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那个已经完成的模型。在日光灯下,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半透明的结构里,彩色流体的纹路像是被冻结的时间。
“我们一开始做它的时候,”凌鸢慢慢说,“没想过教学,也没想过艺术。只是……想做一个东西。”
沈清冰点头:“一个能呈现‘边界如何流动’的东西。”
“对。”凌鸢的手指悬在模型上方,“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为了教学目的,重新定义它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是她们合作以来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选择——不是技术问题,不是材料问题,而是关于作品“身份”的问题。
过了很久,沈清冰开口:“也许不需要‘重新定义’。”
凌鸢看向她。
“我们可以做两个版本。”沈清冰说,“完整的艺术装置保持原样,作为‘作品’存在。同时做一个简化版的教学模型,明确标注为‘教学工具’。”
“两个版本……”
“这样既尊重了作品的完整性,也回应了教学需求。”沈清冰重新转向电脑,“而且简化版的设计过程本身,可以成为工作坊内容的一部分——如何从复杂系统中提取核心机制。”
凌鸢走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刚刚新建的空白文件。光标在闪烁,等待输入。
“工作量会加倍。”凌鸢说。
“但思路会更清晰。”沈清冰说,“而且,我们可以分工。你负责艺术装置的最终完善,我负责教学模型的设计。最后整合。”
这个提议很沈清冰——清晰、高效、尊重差异。凌鸢看着屏幕上那个等待命名的空白文件,突然想起她们刚开始合作时,也是这样分工的:她出概念,沈清冰出结构。
“好。”凌鸢说,“就这么做。”
沈清冰在文件名栏输入:“教学模型_v_秋分”。
窗外,云层散开了一些,一缕阳光斜射进来,正好照在工作台上。那个完整的模型在光线下泛出微妙的光泽,内部的流体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凌鸢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做过一个很蠢的事。”
沈清冰转头看她,等待下文。
“我把最喜欢的玩具拆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凌鸢说,“拆开后现只是一堆塑料零件,装不回去了。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后来呢?”
“后来我爸帮我把零件收集起来,说:‘既然拆了,我们就用这些零件做点新的东西吧。’”凌鸢笑了,“我们做了一个很丑的、完全不像任何东西的拼接体。但我保留了它,直到现在。”
沈清冰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拆解不一定是破坏。”
“也可能是创造的开始。”凌鸢说,“只要我们记得最初的那个完整的样子。”
工坊里重新响起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两个版本的模型,在同一个空间里,开始同时生长。
物理学院的小会议室,夏星盯着电脑屏幕上新出现的错误信息,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整整一分钟。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尝试了四种不同的算法来处理竹琳提供的森林群落数据。前三种都因为不同的原因失败了,第四种运行到一半,系统提示内存不足。
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竹琳下午有必修课,要四点后才能过来。窗外的雨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室内开着灯,屏幕的光反射在夏星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技术瓶颈,但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不是困惑,也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沉重的疲惫。
论文被拒可以修改,模型出错可以调试,但当她面对这些复杂到几乎不可能完全捕捉的自然系统数据时,一种根本性的怀疑悄悄升起:我们真的能用数学描述生命吗?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夏星睁开眼睛,看到竹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你午饭又没吃。”竹琳把纸袋放在桌上,“三明治和咖啡。”
夏星这才意识到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她的胃适时地出轻微的抗议声。
“谢谢。”她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是金枪鱼口味,她的偏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