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清墨大学下了一场绵密的细雨。
雨水从清晨开始,不急不缓地持续到午后,把校园里所有的颜色都洗得深了一层——枫叶更红,银杏更黄,常青树的叶片绿得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落叶混合的气味,那是秋天特有的、带着分量的气息。
胡璃站在人文学院三楼的走廊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庭院。她手里握着一份刚收到的邮件打印稿,纸的边缘已经被她的手指捏得微微皱。
那是她投给《语言研究》期刊的论文初审意见。
三位匿名评审,两份修改后重投,一份直接拒稿。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教室隐约传来的讲课声,和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淅沥声。胡璃一动不动地站着,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打湿的石灯笼。
她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以至于当身后响起脚步声时,她几乎是惊了一下。
“胡璃?”
是乔雀的声音。胡璃转过身,看到乔雀抱着几本厚重的线装书从楼梯口走来,眼镜片因为温差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在这里……”乔雀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胡璃手里那份明显被攥紧的打印稿上,然后移到胡璃的脸上——虽然表情平静,但眼眶微微红。
“被拒稿了?”乔雀问,声音很轻。
胡璃点点头,把打印稿递过去。乔雀把怀里的书放在窗台上,接过稿子快浏览。
走廊的光线昏暗,窗外雨声持续。乔雀读得很仔细,甚至翻到后面看了评审意见的详细内容。读完最后一行,她抬起头。
“第三位评审不懂音韵学。”她说,语气确定,“他混淆了上古音和中古音的构拟方法,提出的质疑是基于错误前提的。”
胡璃愣了一下——她刚才沉浸在情绪里,竟然没第一时间看出这一点。
“你看这里。”乔雀指着其中一段,“他说‘以现代方言反推上古音系缺乏实证基础’,但你的论证逻辑恰好相反——你是从传世文献中的异文和通假出,用方言材料作为佐证。他读反了。”
胡璃接过稿子重新看那段话。果然,如乔雀所说,那位评审犯了一个基础性的误解。
“另外两位的意见很中肯。”乔雀继续说,“虽然要求修改,但指出了具体方向。第一位希望你加强方法论部分的说明,第二位建议补充两个方言点的对比数据——这些都可以做到。”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雨声变得细碎。胡璃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凉意。
“我以为……”她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以为准备得很充分了。”
“你已经比大多数大二学生走得远了。”乔雀说得很平静,“本科生能在核心期刊进入外审环节,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胡璃看着乔雀。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认真,没有任何安慰性的夸张,只是陈述事实。
“所以你的建议是修改重投?”胡璃问。
“是的。”乔雀点头,“但不止如此——你应该写一封详细的回应信,逐条回复评审意见。尤其是对第三位评审,要礼貌但清晰地指出他的误解。”
胡璃沉默了几秒,然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疲惫后的释然:“你总是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是习惯把事情拆解成可操作的步骤。”乔雀说,“而且,这不是你第一次面对学术批评。大一那篇课程论文,陈教授给的批注比这严厉得多。”
那倒是真的。胡璃想起那份被红笔批注得几乎看不清原文的论文,当时她几乎要放弃学术道路了。
“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胡璃说,“‘批注多说明教授认真读了,而且认为你有潜力’。”
“事实如此。”乔雀推了推眼镜,“现在也一样。如果编辑认为你的论文完全没有价值,根本不会送外审。”
雨完全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庭院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吧。”乔雀抱起窗台上的书,“去清心苑,我帮你梳理修改思路。”
“你不是要去图书馆还这些书吗?”胡璃看着她怀里那几本明显很重的古籍。
“可以先放回宿舍。”乔雀说,“事情有优先级。”
胡璃没有再说谢谢——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混合着远处传来的、雨停后重新响起的鸟鸣。
设计工坊里,凌鸢和沈清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数理学院王教授来的工作坊详细方案里,希望她们不仅能展示最终模型,还能提供“可交互”的简化版本,让参与者能亲手操作,感受扰动传播的过程。
“这意味着要重新设计。”凌鸢盯着邮件,眉头紧锁,“我们的模型是完整的艺术装置,拆解成教学工具会破坏它的整体性。”
沈清冰已经打开了建模软件,正在尝试不同的拆分方案:“也许可以做一个小型的、专门用于演示的版本。保留核心机制,但简化结构和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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