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定,目光扫过关平,扫过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坚定的龙镶近卫和周家子弟,最后重新落回我脸上。
“殿下请看,”她轻声道,“关将军还在,龙镶近卫的儿郎们还在,周老先生府上的忠勇之士还在,妾身……也还在。”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信念,“只要我们在,只要这墙还没倒,门还没破,大虞的兵就杀不进来!殿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她的话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微弱的涟漪。关平闻言,挣扎着挺直腰背,抱拳道
“王爷!公孙夫人说得对!末将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教贼子伤您分毫!这院子坚固,咱们粮……虽不多,但还能撑一撑!援军……援军定会到的!”
周围残存的将士也纷纷低声附和,尽管声音疲惫,却无一人露出乞降或溃逃之色。
我看着他们,胸中那股冰冷的绝望似乎被这微弱却顽强的火焰稍稍驱散了些。
我重重点头,拍了拍公孙广韵未受伤的肩膀,又对关平道“好!那就依广韵所言,我们还未输!关平,你伤重,先好好包扎!其他人,检查府内各处防御,清点剩余箭矢武器,分配人手,轮流守御!哪怕只剩最后一人,也要让虞景炎知道,想取我韩月性命,没那么容易!”
众人依令行事,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仿佛又榨出了一丝力气。
然而,固守的意志无法完全抵消现实的严酷。
接下来的半日,门外虞军的攻势虽因放火受阻后稍缓,但撞击、攀爬、叫骂从未停止。
我们依托高墙,用所剩无几的箭矢和砖石还击,每一次击退小股攀爬的敌军都要付出新的代价。
府内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伤员的呻吟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仅存的一点粮食和清水也在迅消耗。
就在暮色再次降临,府内气氛愈凝重,几乎能听到绝望在悄然蔓延的细微声响时,奇怪的事情生了。
门外持续不断的攻击和喧嚣,毫无征兆地……减弱了。不,不仅仅是减弱,更像是转移了方向。
撞击声停了,攀爬的动静没了,连叫骂声都变成了远处模糊的嘈杂。
取而代之的,是更远处传来的、规模似乎更大的喧哗——那不再是整齐的喊杀或进攻的鼓噪,而是混乱的、夹杂着惊呼、惨叫、哭喊、物品碎裂和……狂喜般的哄抢声?
“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示意众人噤声。
府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确实是混乱,而且规模不小,似乎正从城门方向向城内各处蔓延。
关平不顾腰伤,在两名近卫的搀扶下,咬牙攀上了院内一处用来观察外墙情况的了望小楼。他趴在瓦檐后,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终于,关平下来了,他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王爷!”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微微颤,“外面……外面的大虞兵,好像……乱套了!”
“乱套了?具体怎么回事?”我急忙追问。
“远远看去,靠近城门和主街那边,很多虞军不再进攻各处据点,反而……反而开始冲进那些还没被完全抢过的商铺、大户宅院,明火执仗地抢劫!有的为了争抢财物,自己人之间甚至动起了刀子!更远处……好像还有几股人马在互相厮杀,旗帜都乱了,分不清是哪部分的。”关平喘了口气,眼中精光闪烁,“王爷,这不像是正常的军事行动,倒像是……像是控制不住,军纪彻底崩溃了!或者……他们后方出了大变故,当官的压不住下面了!”
军纪崩溃?后方大变故?
我与公孙广韵、关平迅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道……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援军,终于到了?
还是虞景炎内部因为久攻不克、伤亡惨重,加之慕容克败兵带来的混乱,终于引了内讧?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无疑给了我们喘息之机,甚至可能是一线生机!
“王爷!”公孙广韵抓住我的手臂,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机会!这是我们趁乱突围,或者至少固守待变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突围?
外面兵荒马乱,敌我混杂,以我们这几十号伤疲之众,成功率微乎其微。
但固守待变……如果真是援军已至,或者敌军内乱,那么每多守一刻,变数就多一分!
“关平,加派双倍人手,严密监视墙外动静,任何异动,立刻来报!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包扎、进食,检查兵器!”我迅下令,“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但要做好准备,一旦时机出现,立刻行动!”
“是!”众人领命,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希望。
周府高墙之内,短暂的战斗间歇被更紧张的等待取代。
墙外,合肥城的夜空被越来越多的火光映红,混乱的声浪愈演愈烈。
这座血战了七日七夜的城市,似乎正在滑向另一种无法预料的深渊或转折。
而我们,这最后的几十颗火种,能否在这片混乱中幸存,并等到黎明的真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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