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玄素和玄悦偶尔闪烁的言辞和谨慎的表情中,能感觉到王妃对那名年轻护卫的关切,非同一般。
一次,妇姽在准备去探望前,特意来到书房,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类似征询又似分享的意味,对我说“月儿,今日刘骁气色好些了,手臂也能微微活动了。我要去看看他,你……要一同去吗?毕竟他也算救了你的王妃。”
我正伏案研究一份辽东的军事地图,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心中那根被强行压下的刺,似乎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烦闷。
一同去?
以王者之尊,去探望一个护卫?
去看我的妻子如何对另一个男人嘘寒问暖?
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语气是大度的,甚至带着一丝调侃“你去便是了,代表我多慰劳他几句。我就不去了,这些军务正忙得脱不开身。你是王妃,体恤下属是应该的,无需事事拉上我。”
我的话语从容,眼神平静,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妇姽看了我几秒,眼中那丝光芒似乎暗淡了些,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辽东的地形标注上,指尖却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炭笔捏断。
那点可笑的自尊心,让我选择了回避,选择了用“更重要的事”来武装自己。
但内心深处,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而所谓的“更重要的事”,也确实迫在眉睫,容不得我分心太久。关内的战报,一封比一封紧急,一封比一封糟糕。
辽东公孙家的十万大军(实际可战精锐约六七万),初期凭借其彪悍的骑兵和辽东苦寒之地磨练出的坚韧,确实给桑弘和三皇子麾下的朝廷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双方在幽州一线反复拉锯,互有胜负。
公孙家甚至一度攻入涿郡,威胁到河北腹地。
然而,好景不长。
三皇子(如今或许已该称监国)展现了其整合资源和用人的可怕能力。
他迅调集了刚刚平定山东的部分精锐北上,又说服(或压服)了部分原本态度暧昧的边军将领协同作战。
更重要的是,桑弘再次施展其诡谲的谋略,利用冬季来临、辽东军不耐久战思乡的弱点,以及公孙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的缺陷,一边正面僵持消耗,一边派精干细作潜入辽东军中和后方,散布流言,重金收买,挑拨离间。
半个月前,一场关键战役在燕山脚下爆。
辽东军因内部出现混乱(一部兵马被策反,临阵倒戈),后勤又被朝廷轻骑袭扰,陷入被动。
桑弘抓住战机,与朝廷另一员悍将配合,前后夹击,大破公孙家主力。
公孙家家主重伤败退,十万大军折损过半,余部仓皇退出关外,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入关作战。
辽东战败的消息,如同严冬的第一场暴风雪,席卷过我的案头,也彻底吹凉了我心中最后一点观望的侥幸。不能再等了!
朝廷如今已无北顾之忧(公孙家元气大伤),西线(西凉)和南线(南楚)的压力必然骤增。
三皇子挟大胜之威,整合北方资源的度会更快。
一旦让他彻底消化了战果,稳固了内部,下一个矛头会指向哪里?
江南富庶但军力相对分散的司马家?
还是我这看似强盛却也可能被内外夹击的西凉?
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节奏!
“传令!”我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作战室内,“飞骑传讯林伯符将军!命其接获此令后,即刻整顿所部三万骑兵(含一万波斯附庸骑),放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十日干粮,以最快度,沿预定路线东返凉州!限其四十日内,必须抵达凉州大营报到!”
“命令凉州、宁夏、青海、安西各驻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粮草、军械、马匹,开始向前线预定集结点输送!”
“命令韩玉,军情局‘狼眼’全部激活,目标关中、陇西、河套!我要知道朝廷在西部边境的每一处兵力部署,每一座关隘的守将姓名与能力,每一条可供大军通行的道路与水源地详情!”
“命令姬宜白,加快与江南司马家的联络,必要时可以透露我军即将东进的消息,施加压力,务必使其至少保持中立,甚至最好能在南线有所动作,牵制朝廷部分兵力!”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寒意与决绝,从迪化城飞向西凉各地。
王府内外,战争的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隆隆启动。
文书如雪片般飞舞,信使马蹄声昼夜不息,军营中操练的号角更加嘹亮,工匠坊里炉火日夜不熄。
我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从凉州缓缓向东移动,划过陇山,指向关中平原,最终停留在那座名为“朝歌”的帝都模型上。
眼神冰冷而炽热,仿佛已穿透千里烽烟,看到了决战的战场。
林伯符的波斯驻军一旦回归,西凉最锋利的机动铁骑就将就位。
届时,无论江南司马家态度如何,无论内部是否还有暗流,西凉大军东进的日子,都不会太远了。
天下这盘棋,中盘最惨烈的搏杀,即将由我,亲手落下第一子。
而刘骁,妇姽,那些儿女情长的纠结……在即将到来的铁血洪流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而渺小。
至少,此刻的我,必须如此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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