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央摆着两张长案,案上各放着算盘与一沓厚厚的账册。
左边是个面色沉稳的青年,右边是个留着短须的老者,二人正为一道“盐铁转运盈亏账”争得面红耳赤。
“这批盐铁从益州转运至扬州,水脚银、过路费、损耗率加起来,再扣除各地厘金,分明是亏了三百二十两!”老者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语气笃定。
青年却摇头,指尖点着账册:“老丈漏算了扬州的官营补贴,且过路费可凭商引减免三成,实则应结余五十六两七钱!”
二人各执一词,围观者也议论纷纷,有人附和老者,有人认同青年,却没人能拿出精准算法一锤定音。
江睿站在人群外,凝神听了片刻,又在心里默算了几遍,忽然低声对挤回来的唐老爷子道:“师父,他们都错了。”
唐老爷子一愣,急忙把他拉后一步,压低了声音:“哦?你说说,错在哪?”
他是知道,这些人都很自负,江睿年纪小小,在这里说别人错了,就算是真的,也必有人不服气,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但他也好奇。
“水脚银分枯水期与丰水期,这批盐铁是丰水期转运,船价可降两成;且损耗率里,铁器与食盐需分开折算,铁器损耗不足一成,食盐却因防潮不当多耗了三成,再加上官营补贴分批次放,笔补贴仅能覆盖半数亏空,最终账目,应是微亏十七两三钱。”
江睿语不快,却条理清晰,每一项都精准对应着账册里的细节。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恰好被身旁几个账房先生听了去。
有人当即嗤笑:“毛头小子也敢妄言?老周和王老先生都是业内前辈,岂会算错?”
可也有人来了兴致,挤到案前,按着江睿的说法重新核算,不多时,那人便猛地抬头,惊道:“没错!真的是亏了十七两三钱!这小子倒不像是信口开河!”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江睿。
那较量的二人也停了手,老者拿起账册核对后,再仔细想了想,又拨打着算盘珠子。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他面色复杂地看向江睿:“小友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本事,老夫佩服。”
青年也在重新算过后拱手:“是我思虑不周,多谢小友指点。”
与唐老爷子相熟的林永昌更是瞪大了眼,拉着唐老爷子一脸羡慕:“老唐,你这徒弟,是从哪寻来的奇才?”
林永昌这人一向自负,唐老爷子还极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心里高兴,捋着胡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运气好!”
正说着,会场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往后退开一条通路,只见一位身着墨色长袍、气度不凡的老者缓步走来。
江睿低声问:“师父,这人是谁呀?”
唐老爷子摇摇头。
这时,算筹会的主办者激动得声音颤,小跑着迎上去,“柳柳柳大人,您老人家这边请!”
听到柳大人三个字,有人低声惊呼:“竟然是户部致仕的老尚书!没想到连他老人家都来了!”
在场众人齐齐行礼。
柳老尚书摆摆手,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江睿身上。
柳老尚书是早就到了的,不过,在算筹师们在热闹讨论时,他在隔间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