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小年。
京城里的血腥气似乎被连日的大雪和渐浓的年味冲淡了些许,但宫墙根下未化的暗红冰碴,以及街头巷尾张贴的、墨迹犹新的通缉诚王皇甫允及其党羽的告示,仍在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
慈宁宫内暖阁,地龙烧得旺,太后萧氏斜倚在铺着白狐皮的暖榻上,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奏折,是都察院汇总的江南王瑄走私毒物、贿赂官员一案的初步审查结果。
她看得很快,但眼神锐利,指尖在几个名字上划过时,稍作停留。
姜女官侍立一旁,轻声禀报:“娘娘,苏瑾办事极利落,涉案十七名官吏已全部落网,罪证确凿,无一喊冤。搜出的脏银、毒膏数目惊人,账册往来牵扯……甚广。苏瑾已将案卷连同部分关键证物,派专人押送进京,预计正月初可到。”
“牵扯甚广……”太后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名单上这些人,有几个是孟阁老的门生故旧,有几个与赵文渊过从甚密,还有两个……是先帝时就在的老臣了。”
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姜女官知道,太后这是动了真怒。
“娘娘,此案……是否要等证物到京,再行彻查?”姜女官小心问道。
“等?等他们互相串供,销毁证据吗?”太后冷笑一声,“不必等了。传哀家懿旨,名单上所有涉案官员,即刻革职查办,押解进京,交三司会审!家产一律查封!至于孟阁老和赵文渊……”她顿了顿,“孟阁老年事已高,又‘病着’,先不必打扰,但其府上所有门生故吏,凡与江南案有涉者,一律严查不贷。赵文渊……他户部的差事,先停了,闭门思过,听候处置。”
这是雷霆手段,毫不留情。
既是要彻底斩断毒网在朝中的根须,也是借此机会,清洗朝堂,巩固权力。
“是。”姜女官应下,又道,“另外,登州水师陈璘来报,已捣毁走私窝点‘刘家礁’,擒获匪‘疤面’,击毙‘麻五’,缴获大量毒膏及与海外勾连证据。但……并未现诚王踪迹。”
太后眉头微蹙:“跑了?他能跑到哪里去?沿海不是都封了吗?”
“陈璘将军正在扩大搜索范围。另外,西域侯三将军也传来捷报,秘密商道已被彻底切断,抓获涉事边将、税吏十一人,缴获赃物若干。”
太后神色稍缓:“凌国公手下,倒是颇有几个能办事的。”她沉吟片刻,“传旨嘉奖陈璘、侯三,擢升一级,赏金银帛。苏瑾……虽为女流,然胆识过人,功不可没,赐五品诰命,准其参与后续江南吏治整顿事宜。”
封赏功臣,既是酬劳,也是示恩,更是将凌薇的这部分力量,更紧密地与朝廷绑定。
“还有一事,”姜女官压低声音,“陛下……昨夜又咳了血,虽不多,但太医说,脉象越虚浮紊乱,恐是……毒已深入,伤了本源。解毒的方子试了几副,效果都不显。太医们……有些束手。”
太后脸色骤然阴沉,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出沉闷的声响。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让太医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帝性命!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宫里没有就去民间搜,国内没有就去外邦买!另外……悄悄去查,诚王府和江南搜出的那些毒膏,可有更详细的炼制方子或解毒线索?尤其是那两个番僧,好生审问!”
“是。”姜女官心中叹息,陛下这病,怕是真的难了。
——
朔风城。
凌薇收到了各方的详细战报和朝廷的封赏旨意。
她对太后的处置度和力度并不意外,对封赏也淡然处之。
“苏瑾得了诰命,算是正式在朝廷挂了号,以后行事更方便些。陈璘、侯三升赏,也是应有之义。”她对季容道,“太后这是在告诉我们,跟着朝廷,有功必赏。”
季容点头:“诚王逃脱,终究是心腹之患。太后和朝廷必会全力追捕。咱们……”
“咱们的网已经收了,该捞的鱼大部分都捞上来了。至于皇甫允这条最大的鱼……”凌薇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海岸线滑动,“他若想活命,出海是唯一选择。但‘烟港’被端,常规出海路线已被严控。他要么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出海口,要么……接应他的人,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想起番僧阿多提到的“卡佩拉”家族。
“西洋人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告诉陈璘,让他留意是否有非大胤制式、形制奇特的中小型快船在沿海出没,尤其注意那些伪装成商船或渔船的。还有,让苏瑾加紧审讯番僧阿多,问清楚‘卡佩拉’家族常用的船只特征、联络信号,以及他们在大胤沿海可能还有哪些秘密据点或合作者。”
“是。”季容记下,又道,“京城那边,石统领升了御林卫副统领,暂时留京。咱们在北疆的人手,是否要回调一部分?”
“不必。”凌薇摇头,“让石铮留在京城也好,既是太后的信任,也能作为我们在京城的眼睛和耳朵。北疆这边,有严副统领和你在,出不了乱子。况且……”她看向窗外茫茫雪原,“真正的风暴,或许并不在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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