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长正准备深挖下去,突然接到通知:赖局长和周副局长要立即见他,李成钢也一起。
走进局长办公室时,赵队长还带着几分破案在即的锐气。但一进门,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赖局长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沉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周副局长站在窗边,背对着门,望着窗外的秋色。
“老赵,成钢,坐。”赖局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两人坐下后,周副局长转过身来,开门见山:“老赵,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赵队长立即汇报:“有重大进展!我们已经锁定了另外三个涉案人员,外围证据基本可以证实小当的指控。周国栋虽然嘴硬,但只要突破一个……”
“老赵。”周副局长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今天早上,赖局长和我,都接到了市里和区里领导的电话。”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周副局长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看着赵队长:“领导的意思很明确:要依法严惩当事人,但不要搞扩大化。那些没有真正生的事——既可能生,也可能不生的事——要慎重对待。”
赵队长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周局,这个……周国栋已经交待了不少,关键证据我们也……”
“老赵!”周副局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少见的严厉,“有些时候,要讲政治,顾大局!你干刑侦这么多年,不明白吗?”
赵队长的脸涨红了,他猛地站起来:“周局!赖局!这案子性质太恶劣了!如果因为涉案人员有背景就不查,那我们公安机关的尊严在哪里?法律的尊严在哪里?那个姑娘差点就被……”
“老赵。”一直沉默的赖局长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坐下。”
赵队长站在那里,胸口起伏,最终还是重重坐回椅子上。
赖局长摘下老花镜,慢慢擦拭着镜片:“说心里话,那几个王八蛋,我也想把他们毙了。”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可是老赵,咱们不是活在真空里。有些事,要懂得妥协。”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查到的那些人,他们的父辈,有的在拨乱反正中受过冲击,刚刚恢复工作;有的在改革开放的第一线,承担着重要任务。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爆出这样的丑闻……”
赖局长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那受害人怎么办?”赵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一个农村姑娘,这辈子差点就毁了!”
“区里领导已经指示,妇联会派人做好安抚工作。”周副局长接过话,“另外,赖局长争取到了一个临时工名额——区纺织厂,虽然只是临时工,但表现好有机会转正。这对一个农村户口的姑娘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办公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阳光移动着,照在水泥地上,形成明亮的光斑。
李成钢坐在那里,手心有些出汗。他理解赵队长的愤怒,也明白两位局长的无奈。这个时代的国家正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拨乱反正、平反冤案、改革开放……每一件都是大事。在这种大背景下,一起涉及干部子弟的未遂轮奸案,确实可能引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老赵,”赖局长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又何尝舒服?但咱们得面对现实。周国栋必须严惩——流氓罪、欺诈,这些罪名跑不了。但其他人……”他叹了口气,“没有生实质性侵害,证据链也不完整,真要深究下去,结果未必如我们所愿。”
赵队长沉默了。这位老刑侦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太多无奈。他慢慢抬起头:“怎么收尾?”
“周国栋按流氓罪、欺诈罪移送检察院。”周副局长说,“其他人……批评教育,由所在单位处理。那个朝阳门外的院子,已经通知机关事务管理局收回。其他的问题,也会处理。”
“受害人的工作,尽快落实。”赖局长补充,“纺织厂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虽然只是临时工,但会安排在相对轻松的岗位。另外,从区妇联救济费里拨一点,作为补偿。”
赵队长站起身,敬了个礼:“明白了。我执行命令。”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李成钢听出了其中的疲惫和某种坚持被折断的声响。
走出局长办公室后,赵队长在走廊里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两支“大前门”一人一支叼在嘴上,划了好几下火柴才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秋日午后的光线中缓缓升腾。
“成钢,”赵队长的声音有些疲惫,“你知道我最憋屈的是什么吗?”
李成钢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不是领导打招呼,不是要妥协。”赵队长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望着窗外院子里光秃秃的槐树,“是咱们明明知道那些人干了什么,却只能看着他们拍拍屁股走人。
他苦笑着摇摇头:“老周说的对,要讲政治,顾大局。可我这心里……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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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队,至少小当的工作解决了。”李成钢说,“一个农村姑娘,能进纺织厂,虽然是临时工,但总算是条出路。”
“是啊,出路。”赵队长掐灭烟头,在窗台上摁了又摁,“这大概就是咱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真要把事情闹大,小当的名声也毁了,以后还怎么做人?那些人的家庭,能轻易放过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办公室的小张拿着文件匆匆走过,看到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
“走吧,回去安排收尾工作。”赵队长整理了一下警服,“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队员们都在等着。小陈最先站起来:“赵队,怎么样?”
赵队长扫视了一圈,看着这些跟着自己熬了几个日夜的年轻刑警,深吸一口气:“案子到周国栋为止。其他人……按领导指示,不扩大化。”
“什么?”小王忍不住叫出声,“赵队,咱们查了这么久,那三个人……”
“执行命令!”赵队长的声音陡然严厉,但随即又缓下来,“把周国栋的材料整扎实,按流氓罪、欺诈罪移送检察院。其他人的调查材料……单独装订,存档。”
小陈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老张拉住了。老张在刑警队干了十几年,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都听明白了吗?”赵队长问。
“明白了。”队员们参差不齐地回答。
“散会吧。”赵队长挥挥手,独自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关上了门。
外面的队员们面面相觑。小陈压低声音:“就这么算了?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