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大军过处,烟尘遮天蔽日,旌旗如同翻滚的怒涛,八万将士沉默行军,唯有铠甲碰撞与沉重脚步声汇成一股低沉的雷鸣。
那股刚刚见证了“天罚”、挟大胜之威而来的磅礴气势,仿佛实质般压迫着沿途的空气,连飞鸟都惊惶地远离这支队伍。
他们不需要呐喊,不需要鼓噪,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对圣皇力量的绝对信仰,已然化作最凌厉的兵锋,直指泰州!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泰州城。
作为张士诚经营多年的江北重要堡垒,泰州城墙高厚,护城河引活水而成,既深且宽。
城头垛口林立,箭楼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确有一番雄城气象。
城内粮草充足,足够两万守军支撑半年有余。
守将吕珍,凭借其与张士诚的姻亲关系,加之自身确有几分悍勇,素来在军中趾高气扬,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他早已得知张士德率十万大军兵扬州,在他简单直接的思维里,这无异于猛虎搏兔,胜负毫无悬念。
他甚至已在府邸后院备好了数十坛美酒和大量犒军物资,只等前线捷报传来,便要大开宴席,与民同庆,好好彰显一下他吕珍作为“国舅爷”和“功臣”的威风。
这一日,阳光正好,吕珍一身锃亮铠甲,在校场上检阅着他引以为傲的两万精锐。
看着台下军容整齐、刀枪耀眼的部队,他志得意满,抚着络腮胡,对身旁的副将笑道:“瞧瞧!有此雄师,何愁天下不定?”
“待士德王爷拿下扬州,我泰州便是进军金陵的前哨!届时,你我都将是开国的功臣!”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封侯拜相,锦衣还乡的风光场面。
“报——!”一声凄厉、惊恐到变调的呼喊,如同夜枭哀鸣,骤然撕裂了校场上祥和的气氛。只见一名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头盔歪斜,满脸尘土混合着汗水,脸色惨白得如同刚从坟地里爬出来。
他冲到点将台下,气都喘不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将军!大……大事不好!”
吕珍的好心情被打断,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不悦地呵斥道:“混账东西!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了不成?莫非是士德王爷在扬州遇到了些小麻烦,需要我等支援?无妨,王爷用兵如神,定能……”
“不……不是小麻烦!”斥候猛地吸了几口大气,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近乎崩溃的恐惧,他几乎是哭喊着说道,“是……是徐达!徐达率领明军主力,距离泰州已不足三十里!”
“看那阵势和旗号,至少有七八万之众啊,将军!”
“什么?!”吕珍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仿佛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在胸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有“徐达”、“三十里”、“七八万”这几个词在疯狂回荡。
他猛地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个荒谬的消息甩出去,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愕和逐渐升起的恐慌而变得尖利刺耳:“你……你说谁?徐达?他……他不是应该在扬州跟士德王爷对峙吗?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你他娘的是不是看花了眼?!”
一个他绝对不愿相信、却又无法抑制的可怕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脑海,狠狠咬在他的心脏上:徐达的主力大军出现在泰州城下……那……那率领十万大军进攻扬州的士德王爷呢?!那十万大军呢?!
他猛地从帅椅上弹起,一个箭步冲下点将台,粗暴地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几乎将对方提离地面,面目狰狞地咆哮:“你看清楚了?!真是徐达的主力?!不是疑兵?!不是小股部队骚扰?!”
“千真万确啊将军!”斥候被他勒得脸色紫,艰难地回答道,“‘徐’字帅旗迎风招展,明军衣甲鲜明,队伍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绝不会有错!”
“而且……而且他们行军度极快,那股气势……气势非常可怕,不像是溃败之军,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快说!”吕珍目眦欲裂。
“像是刚刚打了天大的胜仗,携着无可匹敌的威势而来!”斥候终于用尽力气喊出了这句让他自己都感到绝望的判断。
“噗通!”
吕珍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头,揪着斥候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鼻尖上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连内衫都在几个呼吸间被冷汗浸透,一片冰凉。
他身边的那些将领们,此刻也全都慌了神,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一样的惊骇、茫然和难以置信。
徐达率领七八万主力,兵临泰州城下……这个事实背后所蕴含的意味,让他们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