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吏部侍郎周正谦的府邸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往日的沉闷气息。
周正谦下朝归来,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在花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不时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那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忧虑。
柳氏端着一盏新沏的参茶进来,见状不禁担忧地问道:“老爷,今日朝中可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周正谦停下脚步,接过茶盏却无心品尝,又重重放下,压低了声音道:
“夫人,确实是为难之事。
北方安阳府山崩之灾,陛下决议选派籍贯当地的官员随钦差前往赈灾慰民。”
柳氏不解:“此乃陛下仁政,老爷为何如此忧心?”
“唉,你有所不知,”周正谦叹了口气,声音更低,“吏部初步拟定的名单里……有褚景彦的名字。”
“褚景彦?”柳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就是安县那个,与阿宜……”
她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正是他。”
周正谦面色凝重,“安县正在受灾范围之内。选派他回去,于公,名正言顺。
于私……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那安阳府如今是何等光景?听说一些村民还感染了时疫。
他一个毫无根基、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科状元,去了那等险地,岂不是……”
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我虽与褚家无深交,但那孩子毕竟曾与阿宜有过那么一段名义上的姻缘,若他此行真有去无回,我于心何安?
更何况,我隐约觉得,此事背后似乎有人推波助澜,目的并不单纯。”
柳氏听得心惊肉跳:“老爷的意思是有人要借机害他?那可如何是好?能否在吏部运作一下,将他的名字撤下?”
周正谦苦笑摇头:“名单已初步拟定,又是陛下亲口允诺的策略,我若贸然出手,反而惹人注目,打草惊蛇。
可若不出手,难道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去送死?”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顾及官场规则,又难掩一丝未泯的良知和对女儿过往经历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花厅的珠帘被轻轻掀开,周颂宜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点心走了进来。
她本是担心父亲晚归腹饥,却恰好将父母后半段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父亲,母亲。”周颂宜放下点心,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温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沉静。
“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褚景彦要被派去安阳府灾区?”
周正谦和柳氏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出现,俱是一惊。
柳氏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阿宜,你怎么来了?这事……这事你莫要操心。”
周颂宜却挣脱了母亲的手,目光坚定地看向父亲:“父亲,女儿都听到了。
安阳府灾情严重,时疫横行,褚景彦此去,凶多吉少,是吗?”
周正谦看着女儿清澈而执着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十有八九,此事背后恐有隐情,为父……一时也难以插手。”
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忽然,周颂宜抬起头,语出惊人:“父亲,母亲,女儿想随赈灾队伍一同前往安阳府,安县。”
“什么?”柳氏失声惊呼,几乎要晕厥过去。
“胡闹!简直是胡闹!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灾荒、时疫、流民……你一个女儿家,去那种地方不是送死吗?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