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小厮脸色白,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老爷和夫人……在祠堂等您。”
许津南心头猛地一沉。
祠堂!
父母不是在待客的花厅,不是在商议要事的书房,而是在那供奉着许家列祖列宗、象征着家族最森严规矩的祠堂等他!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已不是寻常的问话,而是要在先祖牌位前,清算他的罪过,施以最严厉的训诫。
京城的风,向来传得比驿马还快,尤其是这等糅合了高门秘辛、风流韵事和街头闹剧的丑闻。
只怕他还在怡春楼前与那于妈妈对峙、被王鹏之流奚落嘲笑之时,那些添油加醋的流言,就已经像带着倒钩的毒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镇国公府。
完了。
许津南脸上血色尽褪,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只余下一片死灰。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父亲此刻该是如何的雷霆震怒,那双洞察秋毫的眸子里,又该盛满了何等深重的失望。
他僵硬地挪动脚步,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引路的小厮,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层层庭院。
越靠近祠堂所在的那片肃穆区域,空气仿佛都凝滞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后背,那之前因玉蕊之事被父亲动用家法鞭笞后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似乎也在这种无形的威压下,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即将面临的风暴。
祠堂的大门洞开,跳跃的火光将那些层层叠叠、代表着家族荣耀与历史的暗色牌位照得一片森然。
许承业穿着一身近乎墨色的深紫常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他的背影不见往日的沉稳,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暴积聚前的死寂,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的火山。
刘氏则坐在一旁的红木嵌螺钿扶手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紧紧绞着膝上的帕子。
她看向踉跄进门的儿子,眼神复杂至极,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担忧与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和无力回天的哀戚。
许津南脚步虚浮地跨过高高的门槛,那门槛此刻犹如一道界限,隔开了他尚且拥有世子尊荣的过去,和即将接受审判的现在。
膝盖一软,他“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上。
那刺骨的凉意瞬间从膝盖窜遍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父亲,母亲……”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与虚弱。
许承业没有立刻回头,仿佛在极力压制着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又像是在向列祖列宗告罪,生出如此不肖子孙。
整个祠堂里,落针可闻,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许津南自己那无法控制的、粗重而不安的呼吸声。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凌迟的刀片,刮擦着他的神经。
良久,久到许津南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许承业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并无预料中的暴怒神色,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封千里的冰冷和失望。
那眼神,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刮得许津南脸颊生疼,直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