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顾沉墟现,宁锦不是柔弱的,任由人捏扁揉搓的软柿子。
不是他掌握在掌心里,就能唱出来动听歌声的鸟儿。
他想驯服鸟,最终却被鸟驯服了。
原来一直在唱歌的是他。
日头又西斜了些,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青石板路上。
宁锦是这时候才现宁小狼跟在后面的。
但这孩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宁锦看过去,嘴巴张开,美滋滋一笑。
宁锦:“……”
这孩子,调皮的一点不像她。
想到这里,宁锦心中微微一凛。
孩子的爹就在身边。
宁锦扶着顾沉墟的左臂,宋诺扶着右臂,宁小狼则背着小手,一步一颠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去瞟那个“大个子傻子”。
顾沉墟走得很慢,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宋诺那边。
却又时不时地,借着踉跄,将指尖或袖口,轻轻的蹭过宁锦的手腕。
那触感温热,带着粗砺布料的摩擦感,稍纵即逝。
宁锦的心便跟着那触感,轻轻地一颤,又一颤。
她抿着唇,目视前方,只当未曾察觉。
身边人已经是傻子了,何必和傻子计较什么?
“娘亲,他好脏哦。”
宁小狼皱了皱小鼻子,小声嘀咕,目光落在顾沉墟沾满泥泞草屑的裤脚上。
他还记仇着这人当初让他滚,哼!
“嗯。”宁锦应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对儿子解释这复杂万分的状况。
“舅舅,他……会一直这样傻傻的吗?”宁小狼仰起脸,看向另一边眉头微蹙的宋诺。
宋诺看了宁锦一眼,沉吟道:“这要看伤势。”
“若只是受了惊吓,静养些时日或许能好。若是伤到了根本……”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宁小狼“哦”了一声,低下头,踢着路上一颗小石子,不知在想什么。
小小的院落出现在眼前,篱笆墙上攀着些将谢未谢的牵牛花,在晚风里微微摇曳。
推开木门,院里干干净净,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雏在墙角啄食,见人进来,咕咕叫着散开了。
两人合力,将顾沉墟扶到榻边,因着没房间,就让他睡在了杂物房,里面有个放东西的竹床。
顾沉墟似乎对竹榻有些好奇,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竹片,又像是被那凉意惊到,倏地缩回手,茫然地抬头看向宁锦,喉间出“啊”的一声轻响。
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深沉锐利,只剩一片空旷的懵懂,映着窗外斜照进来的昏黄天光,竟有几分无辜。
宁锦别开眼,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心软。
“我去烧些热水。”她说着,转身匆匆出了屋子。
顾沉墟太脏了,这副模样,别说当年摄政王的模样,就算是个普通人都不像,宁锦觉得自己容易被迷惑。
厨房的灶膛里还有余温,她添了把柴,火光重新跳跃起来,映着她神色变幻不定的脸。
锅里水声渐响,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视线。
水很快便热了。
她兑好温水,端着木盆回到房里时,宋诺正在给顾沉墟粗略检查身上的外伤。
傻了的顾沉墟似乎很怕生,蜷在榻角,双臂抱着膝盖,将脸埋在里面,只留一个乱蓬蓬的后脑勺对着人。
“身上多是擦伤和淤青,不碍事,敷点草药就好。只是这神智……”
宋诺见她进来,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先去老宅看看,他口中那两位兄弟是否还在。若在,事情便好办许多。”
宁锦点头。
宋诺又看了一眼榻上那高大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窗外虫鸟鸣叫声,和盆中热水袅袅升起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