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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易共天下难（第3页）

她走得极慢，脚步却异常沉稳，仿佛脚下不是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是她走了无数次的宫苑回廊。

她的目光落在了卫璇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惶，没有悲痛，只是深不见底。

实话说，卫璇在看到这位宫里的老人陡然在此刻出现时，心里是有些慌乱的。她不知道太後接下来要做些什麽。

卫璇将手中的长弓递给身旁的亲卫，迎着太後的目光，微微颔首：

“太後娘娘节哀。陛下龙驭上宾，两位殿下亦不幸罹难。国遭大不幸，臣等痛心疾首。国不可一日无君，宫禁不可长久混乱。臣此举，实为拨乱反正，尽早稳定局势，以免祸及社稷苍生，亦是为保全皇室最後的体面。”

她语气放缓了些许，“乱局终须平定。娘娘深明大义，当知眼下何种选择对天下丶对皇室最为有利。只要娘娘凤体康健，安心颐养，这宫闱之内，乃至天下，总会有娘娘一席清净之地，安享尊荣。”

太後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卫璇说完，她才哼笑了一声。

“安享尊荣？”太後重复着这四个字，“卫璇，你是在告诉哀家，只要哀家识趣，躲回慈宁宫里吃斋念佛，你便容得下哀家这把老骨头，是吗？”

她不等卫璇回答，先一步告诉她答案。

“可哀家若是不想安享你赐予的‘尊荣’呢？”

太後忽地擡高声音，道：“尔等将士听真！此女卫璇，弑君杀储，矫诏夺玺，乃祸国妖孽！尔等随她，便是助纣为虐，天地不容！祖宗法度在上，皇族血脉岂容外人篡夺？！尔等此刻回头，诛杀此獠，尚可保全忠义之名，福泽家小！若再冥顽，他日，尔等皆乃乱臣贼子，九族蒙羞，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番话下来，被重重的砸到了人群之中，太後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更不给卫璇解释或镇压的机会。说完最後一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抽出袖中早已备好的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心口。

“拦住她！”卫璇瞳孔骤缩，厉声喝道。

为时已晚。

匕首没入心脏。太後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而又平静的笑容，随即缓缓软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

这一幕过于刺眼。

死寂。

终是有人大喊了一声：

“太後娘娘！”

又有人跟道：

“妖女逼死了太後！”

“为太後报仇！诛杀妖女！”

人群里，那股被积蓄的恐慌和猜疑，那股“忠义”之心，被太後临终之言再度激起。

那些刚刚归降的阵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轰然炸裂。无数兵士红着眼睛，调转兵刃，嘶吼着向卫璇和她的玄衣卫扑杀过来。

场面瞬间失控，混战再起。而且这一次，是更为混乱的内讧。

“保护主上！”玄衣卫统领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率领忠诚的死士护在卫璇周围，结阵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卫璇被亲卫护着向阵型中心退去，刀剑碰撞声丶喊杀声丶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也没闲着，再度接过弓箭，弯弓，射出。

她坐得高，混乱的战场在她眼中瞬间变得清晰。哪些人在疯狂鼓噪，哪些军官在试图组织反扑，哪些缺口正在被冲破，一览无馀。

一连三箭，顺利带走三人。

她一边大声喊着，稳住阵脚，又抽出一箭，正要射出，却没顾及身後。

一名军官，悄然擡起了一支军用的强弩。他盯着卫璇的後背，他屏住呼吸，扣在悬刀上的手指发力，箭弩射出。

千钧一发之际，卫璇的眼角馀光瞥见一道黑影从侧後方以惊人的速度扑来。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自己身上，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那股力量带着向旁边扑倒。

砰。

天旋地转间，她被人紧紧护在怀里，顺着地势狼狈地连续翻滚了数圈，坚硬的地面和碎石没有硌到她，扬起的尘土却瞬间模糊了视线。

几乎就在她被扑倒的同一瞬间，那支弩箭擦着她方才位置的残影呼啸而过。

地面，卫璇惊魂未定地擡头，看清了护住她的人的脸。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

她明明暂时用陨铁锁链将他锁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若无人去开那锁链，便是绝无可能打开。而钥匙就在她贴身的暗袋里，他怎麽可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