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风暴,尚未真正席卷到京城
但谢府二房的静雅轩,早没了往日的窗明几净、笑语盈盈,只余下满室的药气氤氲,混着几分沉沉的愁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贺云策已是昏昏沉沉三日三夜了。
王太医守在床边,衣不解带,鬓边添了霜色,名贵的药材流水价似的灌下去,却半点不见起色。
那毒来得蹊跷,不催人命,偏生像春蚕啃食桑叶一般,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机。脉象一日弱过一日,呼吸也细得像游丝,眼见着便要油尽灯枯了。
钱氏坐在床沿,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造孽哟,造孽哟”,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
倒是谢雨瑶,比她母亲镇定几分,这几日不眠不休地守着,亲自替贺云策擦拭手脚、喂药喂水,小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下巴尖得硌人,一双往日里清澈如溪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却硬是透着一股子不肯罢休的倔强。
这日午后,日头堪堪移过窗棂,王太医收了银针,满头满脸的热汗,踉跄着走出屋来。
对着守在院里的老祖宗与谢文博,他颓然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大长公主,谢大人……下官已是殚精竭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那世子爷体内的毒霸道得紧,下官行医数十载,竟是闻所未闻。只怕……只怕挨不过今夜了……”
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钱氏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谢文博手忙脚乱地扶住妻子,自己的脸色也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祖宗拄着拐杖,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幸得身旁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
她望着屋内那个守在床边的单薄身影,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着,一阵阵疼得厉害。
就在这满院愁云惨雾之际,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自院门口款款传来:“王太医,当真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灵珂由丫鬟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袭湖蓝色素裙,衬得面色愈莹白,腹中已然高高隆起,步履却依旧沉稳。脸上不见半分慌乱,那双清亮的眸子,倒像是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大嫂……”谢雨瑶闻声奔了出来,一见着沈灵珂,积攒了数日的委屈与惶恐,瞬间化作泪水滚落下来。
沈灵珂并未多言,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转向王太医,又问了一遍:“太医可否细细说说,世子所中之毒,究竟是何症状?”
王太医见是辅夫人,不敢怠慢,忙将这几日的观察一五一十道来:“回夫人的话,此毒怪得很,不伤五脏六腑,偏专攻经脉气血。毒气入体,便将人的精气神一点点耗干。下官试了数十种解毒之方,皆是泥牛入海,半点效用也无。”
沈灵珂静静听着,秀眉微蹙。
这毒倒不似中原常见的猛毒,反倒像是南疆那些阴诡的法子,专好折磨人。
她的目光,落在屋内榻上的贺云策身上。他双目紧闭,嘴唇干裂起皮,便是在昏迷之中,眉头也紧紧蹙着,显见得苦楚万分。
“南境……”一个念头,忽地在沈灵珂心头闪过。那刺客与安远侯脱不了干系,安远侯又与南越勾连。南越之地,多瘴气毒物,用毒的路数,原与中原大不相同。
她抬眸看向王太医,声音清亮,竟让满院人心头皆是一振:“王太医,此毒既不似中原之物,您可曾往南疆巫蛊之术的方向想过?”
“巫蛊?”
王太医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夫人有所不知,南疆巫蛊之术,诡秘莫测,便是知晓是蛊毒,解法也千奇百怪,非其门中之人,断断无从下手啊!”
“那倒也未必。”
沈灵珂的视线,落在了贺云策的脖颈间。那里挂着一根红绳,绳端坠着个用兽皮裹着的小物件,沾了些血污,黑乎乎的不甚起眼。这几日众人慌了神,竟无一人留意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