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婆媳二人的脸色,在满场喝彩声浪里,一寸寸沉了下去。
满桌的珍馐佳肴,琼浆玉酿,瞧着竟没半分滋味,那份尴尬与屈辱,沉甸甸裹在心头,几乎要将二人淹没。
苏慕言死死攥着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骨的疼意才勉强压下喉间的腥甜。
他逼着自己抬起头,迎向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揣着看热闹心思的目光,只觉面皮似被人一层层剥下来,血淋淋晾在大庭广众之下,烫得他眼眶都红了。
他原以为,自己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是那抱得美人归的翩翩才子。
谁曾想,现实竟兜头泼下一盆冰水,狠狠掴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哪里是什么才子,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是谢雨瑶用来彰显风骨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一旁侍立的丫鬟眼瞧着场面僵住,忙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将那只停在谢雨瑶面前的玉杯,轻轻推回溪流之中。
玉杯再次悠悠荡荡漂将起来。
经过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此刻满院宾客的兴致都被撩拨到了极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盯着那只小小玉杯,心里头都在暗自揣测,这第二杯酒,又要引出怎样一场好戏。
那玉杯晃晃悠悠,竟似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它先是擦着一位正襟危坐的言官大人身侧飘过,惊得那位大人胡子都翘了起来,忙不迭正了正帽子;又在一个娇羞怯怯的小姐面前打了个转,惹得那小姐身边的同伴一阵低低的哄笑。
最终,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之下,那只白玉酒杯,像是认准了一般,径直朝着苏慕言的方向,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漂了过去。
“滴溜溜”一转,稳稳停在了他面前的假石边。
“嘶——”
满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风拂花枝的簌簌声都静了几分。
来了!
这下好戏真真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聚焦在苏慕言身上,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玩味,竟比方才看谢雨瑶吟诗时,更添了几分兴头。
这简直是天意!
方才谢家小姐才吟出那般一掷地有声的诗,如今酒杯就偏偏停在了苏公子面前,这不摆明了是要他当场接招,分出个高下吗?
苏慕言看着面前那只静静漂浮的玉杯,只觉它活脱脱一双嘲讽的眼睛,正无声讥笑自己的狼狈不堪。
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但他毕竟是苏慕言,是京中闻名的才子,哪里肯轻易认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缓缓站起身来。
他不能退,也退不得。
今日若是退了,他苏慕言从此便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必须作一诗,一足以挽回颜面,甚至能反客为主、扭转乾坤的诗!
他遥遥望着谢雨瑶,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温和的、带着些许歉疚的微笑,声音清朗如玉,刻意营造出一种饱经沧桑后的释然与深情:“是在下往日识人不明,险些错把明珠弃置。今日得见雨瑶小姐这般风骨,慕言……心悦诚服。”
他先是摆出这般低姿态,果然引得场中不少心地柔软的闺阁小姐,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随即,他话锋一转,朗然吟道:
“错把明珠作尘埃,拂去方知日月白。
愿为西风长相忆,吹得春色入我怀。”
这诗一出,场中几个懂行的文人墨客,皆是眼前一亮,忍不住击节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