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简像个屠夫似的忙活到卯时,出门时,天将放亮。
院中充斥着人、热气、药气。
内侍烧起一个小炉子,上面坐着药瓦罐,再烧一个大风炉,用一口大铁锅烧水。
禁军站在院门口值守,快行站在燕屹身后——有禁军的地方必有快行,二者相互制衡,相互约束。
医官背着药箱走在林青简身后,回身关门,手微微颤,关了两三下才关严。
林青简神色如常,走到廊下,扫燕屹一眼。
燕屹靠着游廊前槐树树干,躬着腰,衣物皱皱巴巴,三山冠不知去处,头用一根短簪束着,毛毛躁躁、细细碎碎蓬在头顶,脸上有一道道汗冲刷出来的尘土印记,目光坚毅,盯着门口,嘴唇紧抿,露出两个酒窝。
在校场打斗,在山涧中狂奔,他的精神已经消沉,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神态,一眼瞥向林青简,眼中暗色扑出去,凶狠的想要吞没这一切。
但他迅收起乖张,直起身,走到阶前,叉手向林青简深深一揖:“林太医辛苦,我二姐可好?”
林青简没回答,挽起满是血迹的袖子,伸出手,立即有内侍上前,用葫芦瓢舀起热水,淋到他手上。
“林太医,”燕屹再次拱手,水从林青简手上淌到三合地上,溅湿他的乌皮靴、衣摆,他没动,“我二姐——”
林青简两手一甩,甩去手上水珠,打断他:“进屋子的人必须要洁净。”
燕屹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衣物,二话不说,脱去短衫,只剩一件中单与小口裤:“我这就去洗”
“郡王。”院门处响起整齐的声音。
绝对洁净的李玄麟跨过院门,走到石阶前。
天光清淡,从树隙中流淌到他身上,他戴交脚幞头,露出来的头一丝不苟地梳着,黑的青,穿件一尘不染的紫色绣团云窄袖圆领袍,腰系玉绦环,手中捻着佛珠,手指甲贴着肉修剪,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
林青简用细布帕子擦干净手,走下去拱手行礼:“郡王。”
燕屹行礼,没言语。
“如何?”
“我的事做完了,剩下的看她自己。”
“能不能进去?”
“能,打开门后,把门口篓子里的苍术、白芷放进火盆,熏出药气,凡是开门进出,人都要从火盆上跨过去,避免衣带脏污。”
“其余的一并都交代了。”
“隔三差五,用手蘸盐水洒地,避免走动时带起灰尘,火盆不熄,必须时时增添药物,凡是用具,都要烧、煮,清洗身体、伤口时,要用艾叶水擦拭。”
“药何时能喂?”
“熬出来就能喂,用长嘴壶,一滴一滴,送到舌根,切勿过快,她不一定会吞咽,过多过快会呛咳致死,我就歇在厢房。”
李玄麟点头。
燕屹追问一句:“她什么时候会醒?”
“不死就会醒。”林青简走的干脆,对病人没有半分留恋,冷酷的像是一个杀手。
李玄麟摆手,让内侍等在原地,叫罗九经:“两盆艾叶水、十条煮过的帕子。”
罗九经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