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穗松了手,回身端起茶,见茶色透亮,便一饮而尽:“看在你真心实意来赔罪的份儿上,我就饶你这回,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一杯茶这般简单了。”
“好好好。”
孟榆另执一盏茶回敬她。
和宁穗吃完饭,她先回东营处理事情,孟榆买完单後,才和画宜慢悠悠出了浔满楼。
哪承想,刚出门就险些撞倒了一人。
“你这人怎麽回……”
画宜扶住孟榆,正要厉斥,可瞧见那人,惊得陡然闭上了嘴。
孟榆稳住身子,感觉到画宜的手一僵,便擡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同样惊了一下:“父亲?”
只见他双目无神,头上的纱帽歪了一角,被她撞得倒退一步,身後的小厮忙上前搀住他。
没问发生了何事,孟榆把孟砚清扶上马车,送回了孟府。
谁知刚进门,堂上却是哭声一片。
孟榆和画宜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却见鬓发散乱的袁氏猛冲上来,扯着孟砚清的臂弯,撕心裂肺地痛哭:“老,老爷,我们霜儿没了,你可一定要为她作主啊!”
失神的孟砚清猛地一听,脚步一软,遥遥地望着堂上那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刹那间脸白如纸。
他瞬间红了眼眶,瘫软在地。
良久良久,他才嗓音嘶哑地怔怔问:“这,这是怎麽回事?我不过上个朝,回来如何就成这样了?霜儿,霜儿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会忽然就没了?”
袁氏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邓妈妈将她扶起。
孟章洲泪流满面,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二妹妹是上吊自尽後,被陇国公府送回来的。”
“什,什麽?霜儿是上吊自尽的?他们陇国公府仗着位高权重,就这麽草菅人命?”孟砚清红着眼,忽然扬了声音怒喝,踉踉跄跄就要站起,“不行,我,我要去讨个说法,我们霜儿不能白白就没了,她,她还怀着孩子呢,这是一尸两命啊!”
一边说着,孟砚清一边要冲出去。
孟章洲立刻拦住他,拧着眉低声道:“父亲,不能去,二妹妹就是没了孩子後才上吊自尽的。”
啪!
清澈的巴掌声惊得堂上的饮泣声止了一瞬。
孟章洲右脸霎时印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孟砚清拔高声音怒喝:“既是他们逼得霜儿没了孩子,他们不心疼她也就罢了,还逼死了她,我岂能善罢甘休?你是她的亲哥哥,怎能如此懦弱?连自己的亲妹妹没了,都不敢去讨个说法。”
孟章洲被打得有些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父亲,”孟榆终于看不过眼,上前挡在孟章洲面前,冷声道,“二姐姐已经走了,您若还想顾全她的面子,便不要在大庭广衆下追根究底。”
那一巴掌用尽了孟砚清的力气,他看了看双目含泪的孟章洲,又瞧了瞧冷静无比的孟榆,气得出走的理智恍然拉回:“你什麽意思?”
孟榆缓了缓,压下眼睫:“有什麽回书房,我相信大哥哥自会同您细说。”
“还细说什麽?有什麽可说的,”袁氏忽然猛冲过来,一把推开孟榆後,又转头扯着孟砚清的衣衫,疯了般哭求,“老爷,他们,他们都说霜儿的孩子不是程曜的,是睿王的,我不信,老爷,我们霜儿那样乖巧,她再怎样也绝无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说着,她环视了周遭一番,又指着衆人道,“一定,一定是这些贱人,她们看不得霜儿高嫁,才出言诬蔑她,老爷,老爷你一定要为我们霜儿做主啊!她,她那麽乖,那麽漂亮,不可能,不可能的,老爷,求你……”
“你们还愣着干什麽?夫人受到惊吓,已经说胡话了,还不快把她扶回去,好生看着。”
衆人正怔愣地看着袁氏时,孟老夫人拄着拐杖快步走来,老脸皱成了一团,忙吩咐。
呆住的几个婢女这才手忙脚乱地和邓妈妈将袁氏拖回房。
孟砚清已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大致轮廓,又见袁氏神色癫狂,便愈加确定了她所说的话。
一时间,此事如五雷轰顶,陡然砸在心头,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了个干净,顿时只觉天旋地转。
下一瞬,就没了意识。
孟老夫人唬了一跳,忙让人将孟砚清擡回房,满府一时间手忙脚乱,谁都顾不得堂上那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孟榆向孟章洲一打听,才知今儿早朝上孟砚清被罢了官。
“我劝了父亲去瞧瞧你,可他,可他怕祸及己身,累及家族,连逼着我也不能去看你,原是我们无情在先,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应得的。”
孟章洲望着满堂悲戚,叹了口气。
孟榆面色淡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都会各自飞,趋利避害原是人的天性,我当日那般形景,又有几人敢靠近?我不怪他们,况我知道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若非他们使了什麽法子,你断断不会置我于不顾。”
闻得她竟没丝毫怪罪之意,孟章洲微微一惊:“打小我便说二妹妹和四妹妹不如你,不止性格,还有心胸,如今我只是担心,父亲一惯极重面子,今日被圣上当堂呵斥他无情无义,又逢二妹妹身故,恐他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父亲的事,大哥哥无需过多担忧,我了解父亲,若能复职,他还是能撑下去的。”
孟章洲震诧:“复职?”
孟榆点点头:“此事由陆修沂出面,相信圣上会念在他救驾有功的份儿上,饶过父亲这一回。”
“可三妹妹,你当真不介意?”孟章洲夷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