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久久听不见回声。
陆修沂沉默良久,终于垂首叹了声,再擡眼时目光中已没了方才有平静如水,唯有填满悲恸:“榆儿,我如你所愿,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你走吧!我们已经再无关系,你可以去寻一方山水之地,好好过完下半生。”
在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终是控制不住,孟榆抹了抹泪,深吸一口气,倔强道:“我不会走的,我去求圣上,我去和他说明情况,人不是你杀的,是那些黑衣人,那些人是睿王派来的,我……”
“你有证据麽?”
话音止于空气中,陆修沂沉声打断她,“你觉得圣上会信你,还是信他那个握着人证丶物证的亲儿子?”
他一句话将孟榆所有的希望彻底打碎。
“榆儿,别为我费心思了,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
豆大的泪珠滑过她的脸丶她的心。
孟榆模糊了双眼,泣不成声。
见状,陆修沂长叹一声,语调中全然没有濒死前的惶惶,反而有种追寻良久後的释然,他真诚地道:“你的答案,我知道了,可是榆儿,你当真不走麽?或许这是你此生唯一的机会了。”
孟榆以为他说的是陆夫人这个身份,便摇头:“我不走。”
“好,这可是你说的。”
年轻男人忽地站起,朝她行来,唇边满是笑意。
孟榆一怔,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泪水从眼眶滑落,她刚问,却被他擡手止住。
几近要窒息的吻如翻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
从牢房出来时,天穹乌云密布,不到半刻,便轰隆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候在马车旁的画宜见状,忙撑伞过去:“夫人,雨太大了,坐回车上吧!”
孟榆却置若罔闻,只呆怔着往前走,越过铁门,越过马车,越过茶楼酒肆林立的街道,越过指指点点的行人,一步步走回了怀远将军府。
檐角下,那张刻着“怀远将军府”的匾额正顶在头上。
马路的另一边,一辆车轿冒着滂沱大雨匆匆而来,轿撵倾斜,来人拿着那张明黄的绫锦织品,肃着脸色宣判:“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怀远将军陆修沂蓄意杀害观察使陆迦言,现证据确凿,剥夺其头衔丶官阶,将其所有财産没入国库,于今日午时赐毒酒,钦此!”
孟榆霎那软了腿,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
伴着话音刚落,一大批官兵涌进府中,惊得衆人四下逃窜。
知眠满是震惶地跑出来,却见孟榆浑身湿透地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泼打,论是画宜如何劝,亦不为所动。
她忙冲上前,含泪劝道:“姑娘,起来吧!再淋下去,你的身子也会垮的。”
“送走庄妈妈和叠雪了麽?”
孟榆呆怔似的问。
知眠泪如雨下,点头道:“嗯,卯时就将她们送上船了,眼见她们远去,我才回来的。”
听到这话,望着那些进进出出来抄家的将士,孟榆才有了些许放心。
为防庄妈妈知道此事会急火攻心,她严令府中衆人不许告诉庄妈妈此事,并在今儿一早让知眠送她们上船回桐州。
恰在此时,宁穗坐着马车匆匆赶来。
“榆儿,一切已成定局,别在这里了,和我回去。”宁穗跳下马车,过来拉她。
“不,我就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雨水倾泻而下,孟榆一把甩开她的手,忽然想到什麽,神色一变,擡首拽着宁穗的裙摆,哭求道,“宁穗,求求你,让你哥哥和秦慕岁为他求求情,他人不是他杀的,陆迦言是为我而死,与他无关,我求你,好不好?”
宁穗扶着她的臂膀,想把她拉起:“榆儿,来不及了,圣上已经派人将毒酒送去,况我哥哥和秦慕岁,甚至是豫王跪在大殿求了三天,圣上亦不为所动,此事,此事已无转换之地。”
轰隆!
白光划破天际,宁穗的话犹似雷鸣般重重敲在孟榆心头,令刚站起的她只觉头晕目眩,登时就站不稳,昏了过去。
“榆儿……”
宁穗慌忙接住她,和画宜将她扶上马车回了宁家。
一时间,陆修沂被抄家丶赐毒酒的消息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衆人皆道景淮帝英明,处置了京中的一大害群之马。
***
孟府。
“你快别走了,晃得我头晕。”
孟老妇人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面,在她面前来回晃荡了许久的孟砚清这才停下。
孟砚清一屁股坐下,老脸团成了一个大大的褶皱:“儿子是焦心,也不知陆修沂的事会不会危及到我们。”
“你焦心亦无用,”孟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只能等洲哥儿下朝回来,看看他怎麽说。”
孟老夫人顿了下,望向门外渐渐升起的日光,泛黄的眼珠透着精明,“但料想圣上应当没追究到我们家,否则昨儿处死陆修沂後,便该有圣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