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得太快,连身旁的将士都没反应过来,以至于陆修沂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向宁穗。
他一急,连忙要冲过去,可在掠过秦慕岁的刹间,他却被他紧紧扯住臂膀:“让她们好好说几句话吧!唯有她才劝得退宁穗。”
眼见她被大雨泼湿,再看到自己头顶悬着的伞,陆修沂郁闷至极,忽地一扬手。
瓢泼骤雨顿时倾泻而下。
身後的将士吓了一跳,看到掉在泥里的伞,不知陆修沂又发什麽神经,他不敢躬身去捡。
“榆儿,你真的要放弃麽?”
看了看孟榆扯住她的手,宁穗原本强硬的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悸,但她仍不死心地道:“我们上书到圣上那儿,说不定……”
话音淹没于喉。
低垂着眼的孟榆忽然擡眸:“说不定能掰回一局,然後呢?你觉得圣上会因此重罚他麽?抑或者收回他的兵权?”
她悲凉的语调穿透雨幕渗进耳朵深处,宁穗怔了怔,千言万语被她一言堵在喉咙,她思量了片刻,竟觉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从来女子的姻缘便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如果她们能平了陆修沂和秦慕岁的心,圣上岂会向着她们?
怀茵作为公主,皆是如此,她们更不例外。
“宁穗,回去吧!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你是大祈开国百年来的第一女将,你该在收复沧霖九州的战场上厮杀,你该在以男子为尊的朝堂上力辩群雄,而不是被我拉进这趟浑水里,被困于後宅中。”
轰隆!
白光划过天际,天色愈见银白。
雨水淌在孟榆脸上,她哽咽的声音仿佛盖过了天雷,砸在宁穗心头。
她怔怔地看着孟榆松开手,走向深坑的背影孤寂又决绝。
***
“穿上。”
帘外雨声渐小,马车上,陆修沂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件衣裳,递了过来。
孟榆淡淡地瞥了眼,衣裳泛着明亮的淡黄色,裙摆绣着一朵朵精致的凌霄花,瞧着便知质感上乘,触感丝滑。
“我不想穿。”
这种衮衣绣裳令她无端想起被当做池鱼笼鸟的日子,她偏头,透过竹帘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穹深处洒落,潮湿感裹着泥土的清新越过竹隙直铺而来。
“从这里回到府中起码需半个时辰,难不成你想染上风寒?”
陆修沂敛眉,压着燥意,她那身宽大的衣衫被雨水洇湿後紧贴着身子,连腰间的曲线都被隐隐勾勒出来。
男式衣裳穿在她身上,倒别有一番滋味。
孟榆仍偏头。
“还是说你想我帮你穿?”
他滚了滚喉咙,吞咽声清晰地铺进耳朵,倚在窗边的人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望了帘外一眼,抓起衣裳,怒瞪着他:“我自己会穿,你背过去,不许看。”
陆修沂不由得笑了:“我们早上才做了什麽,忘了?怎的还羞涩上了?”
“你背过去,”孟榆擡腿踹他一脚,“要不然我宁可染上风寒,亦绝不换上。”
陆修沂被她踹得嘶了一声,忙缩回脚,转过头:“你赶紧换,我不看。”
孟榆紧紧盯着他,一边迅速脱下衣衫,一边摊开衣裙换上。
片刻,她理了理衣裙:“好了。”
陆修沂转过头,眸光微微亮了下。
明亮的颜色衬得她容颜娇媚,虽淡眉素面,但别有一番清丽之色。
他咽了咽喉,压下眼睫,旋即别过脸。
孟榆亦没再说话。
马车陷入一阵寂静,陆修沂轻咳一声,正欲打破沉默,便忽听帘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兵刃相碰发出刺耳声响,和人群的尖叫声混在一起,他皱了下眉,忙要掀帘,楮泽紧张的声音透进来:“公子,有刺客。”
“有多少人?”
“目测当有四五十人。”
陆修沂闻言,神色一凝,立刻从椅子底下抽出一把剑,轻轻握了下孟榆的手,叮嘱她:“你在这里等着,别出去。”
他带回府的将士不过十来人,馀下的皆留在东营进行军演。
说完,陆修沂转身即走,可刚起身,掌心的温暖便渗进四肢百骸,他微诧,回头见她眉心团成了一个褶皱,泛着盈盈水光的唇动了动:“小心点。”
短短的三个字将他硬下来的心瞬间软化,陆修沂指尖颤了颤,仿佛呼吸都顺畅了,他轻轻应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