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觉得,跟火麟飞解释“在别人沐浴时点评对方身材是不礼貌的”,就跟跟鱼解释“你不能在岸上呼吸”一样——道理都对,但对方理解不了。
蓝忘机缓缓站起身。
他本就高,此刻站直了,湿透的衣袍贴着身体,勾勒出修长挺拔的线条。水珠从梢滴落,在肩头衣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他没有立刻整理衣冠,只是那样站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擅闯禁地,触犯家规第三条、第一百二十七条、第四百五十六条。”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妄议他人,触犯家规第一千八百零三条。魏婴,你身为督导,知规违规,罪加一等。”
魏无羡在心里默默数了数,然后叹了口气。
很好,加起来够抄三百遍家规,或者去祠堂跪三个时辰了。
“含光君……”他试图挣扎。
“去祠堂。”蓝忘机打断他,语气没有转圜余地,“跪到酉时。”
魏无羡肩膀垮了下来。
火麟飞却皱起了眉:“等一下。擅闯禁地是我的责任,魏兄只是带我过来。妄议……呃,点评,也是我起的头。要罚罚我,跟他没关系。”
蓝忘机看向他。
那目光很淡,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你非蓝氏中人,家规不束你。”他说,“然既暂居于此,当守此间礼数。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转身从巨石旁拿起叠放整齐的干爽外袍,披在身上,系好衣带。动作从容,一丝不乱,仿佛刚才那场尴尬从未生。
火麟飞还想说什么,魏无羡一把拉住他胳膊,低声道:“别说了,走。”
“可是……”
“走。”
魏无羡拽着他,几乎是拖着往回走。火麟飞被他拉得踉跄一下,回头又看了蓝忘机一眼。
蓝忘机已经穿好外袍,正弯腰拾起地上的带。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侧脸,那轮廓冷硬得像刀削。他始终没再看他们,仿佛两人只是拂过水面的风,了无痕迹。
直到走出那片林子,重新踏上来时的小径,魏无羡才松开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的天……”他抹了把脸,看向火麟飞,表情复杂,“火兄,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火麟飞问,眼神依旧干净,还带着点不解。
魏无羡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挂在脸上的、虚浮的笑,是真正从眼底漾开的、带着无奈又觉得好笑的笑。
“你真是……”他摇头,笑得肩膀直抖,“人才。”
火麟飞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又?”魏无羡挑眉,“你之前还惹过什么麻烦?”
“经常。”火麟飞答得坦然,“队长总说我‘易拉仇恨’,明明没那个意思,但说的话、做的事,经常就让别人不高兴了。”他顿了顿,补充,“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魏无羡看着他。少年站在斑驳的树影里,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干净得能一眼望到底。没有算计,没有伪装,甚至没有“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的惶恐。
他就是那样,坦坦荡荡地站在那儿,承认自己“经常惹麻烦”,承认自己“不是故意的”。
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有棱有角,却纯粹透亮。
魏无羡忽然就不想笑了。
他抬手,拍了拍火麟飞的肩。
“没事。”他说,语气是少有的温和,“蓝湛……含光君他就那样。面冷心不坏,就是规矩大了点。罚跪而已,我常去,熟门熟路。”
火麟飞却皱起眉:“可这次是因为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魏无羡失笑,“祠堂那地方,又冷又硬,跪三个时辰膝盖都得废。你就别凑热闹了。”
“不行。”火麟飞坚持,“祸是我闯的,罚就该一起受。我们队里规矩,一人犯错,全队受罚——虽然这儿就咱们俩,但道理一样。”
他说得认真,眼神执拗。
魏无羡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夜,这少年说起“从不丢下任何人”时的神情。
一模一样。
“行吧。”他终于松口,无奈地笑了笑,“你要去就去。不过我可提前说好,祠堂里不能说话,不能动,连挠痒痒都得打报告。你能憋三个时辰?”
火麟飞想了想,认真道:“我试过在兽状态下一动不动潜伏三十六个时辰,等目标出现。三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魏无羡:“……”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位异世来客的了解,可能还太浅。
祠堂在云深不知处东侧,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青砖灰瓦,古柏森森,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香烛和陈旧木料的气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