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条,‘不可无端讪笑’——那有原因的可以笑吗?”
魏无羡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抱臂看着火麟飞:“火兄,你该不会……真在背吧?”
火麟飞从竹简上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老先生不是让我熟记吗?”他晃了晃竹简,“这上面有些规矩挺有意思的。比如‘不可食言’,这个我同意;‘不可欺凌弱小’,这个也对;但‘不可坐姿不端’——”他皱了皱眉,“怎么才算‘端’?有标准图示吗?”
魏无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没有图示。但蓝家人人心里都有一把尺,量得清清楚楚。”
“哦。”火麟飞点点头,继续往下看,边走边念,“‘不可私斗’、‘不可夜游’、‘不可饮酒’……”他忽然抬头,“魏兄,你昨晚是不是犯了好几条?”
魏无羡:“……”
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走:“到了,藏书阁。”
眼前是一座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青瓦白墙,在竹林掩映中显得古朴庄重。门楣上悬着匾额,上书“藏书阁”三个墨字,笔力遒劲。
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墨香、纸香和淡淡樟木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阁内极为开阔,高耸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密密麻麻摆满了竹简、帛书、纸卷。天光从高处的小窗斜斜射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几个蓝氏弟子正在书架间静默穿行,取书、还书,脚步轻得像猫。
火麟飞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些高耸的书架,眼睛微微睁大。
“这么多书……”他低声说,像怕惊扰了什么,“这得看多久?”
“蓝家立家千年,藏书自然多。”魏无羡领着他往里走,声音也压低了,“三层楼,经史子集、百家典籍、术法秘录……应有尽有。不过大部分都在楼上,楼下多是些基础典籍和家规训诫。”
他走到靠窗的一张长案前,示意火麟飞坐下:“你就在这儿看吧。我上去找点东西。”
火麟飞依言坐下,将竹简在案上摊开,又开始专注地看起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侧脸上,那头红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泽。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木制楼梯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走到二楼,却没去书架那边,而是拐到一扇小窗前,从那里能看见楼下火麟飞坐着的位置。
少年坐得笔直,背脊挺拔,一手按着竹简边缘,另一手指尖随着目光移动,轻轻点在字行上。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偶尔会停下来,歪头想一会儿,嘴唇无声地动,像是在默念。
魏无羡靠着窗框,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种恶作剧得逞前的狡黠。他转身,轻手轻脚地下楼,走到火麟飞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火兄,看得如何了?”
火麟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魏无羡,松了口气:“看了一半了。不过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不可交睫’是什么意思?是说不可以眨眼睛吗?”
魏无羡差点笑出声,勉强忍住:“那个……是说不可以打瞌睡。”
“哦。”火麟飞恍然,又指着另一处,“那‘不可腹诽’呢?是说不能肚子饿得咕咕叫?”
“……是不能心里骂人。”
火麟飞“哦”了一声,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魏无羡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案上,托着下巴看他:“光看多没意思。走,我带你出去转转,顺便给你讲讲这些规矩……在实践中是什么样。”
火麟飞眼睛一亮:“可以吗?那位老先生不是说让我在这儿……”
“蓝老先生只说熟记,没说必须坐在这儿背。”魏无羡站起身,笑容灿烂,“实践出真知嘛。光看条文,哪能理解精髓?”
他说得理直气壮,火麟飞犹豫了一下,合上竹简:“有道理。”
两人出了藏书阁,沿着来时路往回走。阳光正好,竹影斑驳,石径上光影摇曳。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魏无羡边走边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比如‘不可疾行’。在云深不知处,走路要稳,要慢,要静。像这样——”他放慢脚步,背着手,一步一顿,姿态端方得像换了个人。
火麟飞学着他的样子,也背起手,放慢脚步。但他步子迈得太大,背也挺得太直,走起来像只被拽着线的木偶,说不出的僵硬。
魏无羡看了他三秒,终于破功,噗嗤笑出声。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笑得肩膀直抖,“你这样走,更像要去打架。”
火麟飞松开手,挠挠头:“我觉得还挺稳的。”
“稳是稳,就是不像在走路,像在趟地雷。”魏无羡笑够了,正色道,“不过也没事,你是客,不用学得这么像。只要别跑别跳,蓝老先生也不会说什么。”
“那‘不可喧哗’呢?”火麟飞问,“说话声音多大算喧哗?”
魏无羡想了想,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两个蓝氏弟子,正在对弈,棋子落在棋盘上,出清脆的“嗒、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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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没?”魏无羡压低声音,“在云深不知处,说话要像他们下棋——轻、缓、稳。大笑不行,惊呼不行,大声争执更不行。最好连呼吸都控制着,别太粗重。”
火麟飞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魏无羡,诚恳道:“那你们平时……不难受吗?”
魏无羡挑眉:“难受啊。所以我才老被罚。”
他说得理所当然,火麟飞反而笑了:“魏兄,你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魏无羡眨了眨眼,忽然转了方向,朝另一条小径走去,“走,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