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笑过于开朗,陈昉以为他的心结解开了,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来得及到结尾——
“如果我想吻你呢?”
空气的流动一刹停滞。
对面的人收了笑容,波澜不惊盯着他。
代熄因又平静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当战友,可如果,我想吻你呢?”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收归耳蜗,盛川无缘见到的大雪,停在了开裂的漠河冰面上,停在了遥远的埃菲尔铁塔顶端,更停在了迤逦的喜马拉雅之巅。
八楼夫妻的争吵声,六楼播放的电视声,三楼锅碗瓢盆的清洗声,以及车内空调的嗡鸣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血液一股脑冲上太阳穴敲出的闷响,是牙齿因巨力挤压摩擦的钝响。
以及,在两人间几不可闻却切实存在的吐息。
代熄因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稳定与暖意,乱了秩序,幽深到无法见底。
他骤然前倾,搬过陈昉的肩膀,一手撑在椅背上,发力的小臂把衣服都绷紧,直直拉动了两人的距离。
带来的不是该有的牢固,而是皮革不堪重负的哀嚎。
七寸……四寸……
一寸……
转眼间,他们的脸庞近乎毫厘,世界亦被压缩到方寸之间,连氧气都不再有。
近得陈昉能看清对方的皮肤纹理,而视野周边变得模糊。
急促的鼻息交织,袭来的滚烫气浪打在面上,含着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恍如热带雨林的风,有些湿润。
他定格住了,心跳骤停,连正常的眨眼与吐息都忘记。
面前的人看起来危险而又陌生,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视线如刀,从陈昉的额间慢慢往下划,堪比嗜血的捕猎者,全凭兽性的本能在思考从哪里下口更为致命。
陈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代熄因真的会张嘴。
用他锋利的牙齿碾磨断自己的颈动脉。
耳鸣声带动全身细胞嘶吼式叫嚣着拒绝,身体却被牢牢钉死在原地,背脊连弯曲一下都做不到。
冒出的汗起初是冰凉的,又被身体的热度沾染得也有些灼烈,陈昉的拳头紧紧地攒住,指甲深陷掌心。
正要用力地,蛮横地撞开不该有的迟钝时——
“开个玩笑。”
四个字,轻飘飘地,如同一片鹅毛,带来了扑面的一阵风。
陈昉愕然看着代熄因往自己脸上轻盈又快速地吹了一口气后,得逞地偏了偏头,退到安全距离,要把刚才的一切都化为逼真的幻觉。
好半晌,堵死的气口浮出水面,沉寂的心脏恢复搏动,却在此基础上且愈发加快,直到发疯般冲撞,几近要从嗓子眼闯出,回响声占据整对耳蜗。
对着虚无张了张口,陈昉的喉管对折,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收回被抽离的灵魂,驱动僵硬的四肢,他惊恐地发现,刚才某一个瞬间,自己的脑电波好像短路了,整个思考系统尽数瘫痪,连一枚零件都无法运转。
他竟然,他竟然觉得……
如果代熄因吻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sorry啦。”咧嘴一笑,青年指了指脸颊,“之前在宿舍,艾恒发疯时候也老爱来这一出,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笑容明亮,除了眼底的残留的失落,哪里还有一丝方才的侵略性。
陈昉仍说不出话,身体脱水般虚软,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膛胀开又收缩,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滚轮将皮层来回推平。
“……那你……”他费了好大功夫找回声音,涩得如吞下一口甘蔗渣,“刚才……”
“你们后续的计划是什么?”
代熄因别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断了他的问题,好像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面色恢复如常,就是指尖不自觉敲点方向盘。
公事一出,其他事就被心照不宣地揭过,陈昉那些未能明了的胸腔涌动,也顺势压了下去。
刻意忽视胸中难以言喻的情绪,他顺着台阶下来,强制将身体往后靠去,把拉链下拉了两寸。
迟缓的语速逐渐转为自然:“朱睿聪提供了一个关键地点,其余人在后方策应配合,而我深入前往,直捣黄龙。”
车内二度安静。
半晌,代熄因重新看来。
他的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