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陈昉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不管他冷嘲热讽还是明面上针对,对方永远是一副悠然处之的模样,不会摆出不好的脸色,就连他故意刁难下发的棘手任务,陈昉也能够不声不响地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让他抓不到任何错处。
又是一次把陈昉派出去后,旁边的刚来的年轻警察发问:“雷队,您就这么不待见陈哥啊?为啥?我看陈哥人不是挺好的吗?能力也很强……”
雷昱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最讨厌他那一副永远摘不下来的假面,对谁都笑,对谁都和气,装得跟个圣人似的,之前还一路直升支队长,屡次被表彰,简直是上学时候最招人烦的那一类三好学生!”
挠挠头,年轻警察揣摩着他的脑回路道:“雷队,听您这意思……不像是讨厌,倒有点像……嫉妒?嫉妒陈哥和每个人关系都好,还有那么强的能力……”
“放屁!”雷昱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愤愤道,“我?我嫉妒他?笑话!他哪点比得上我?”
可惜年轻警察反应不够快,陷入了自己的逻辑里,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了:“嗯,也就比雷队您长得好看点,比您人气高点,在市局的资历比您更老点,破的大案要案嘛……可能也比您多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这个过于实诚的年轻人荣幸地被上司赏了一个爆栗,连带一声:“滚!”
“雷队!”洪岩激动地冲了进来,扑面一阵疾风,“在一处角度极为刁钻的路口监控那儿找到了,有个男的行迹十分可疑,我们几番对比,发现此人的每一次出现,都能和给卢兴拨打电话的时间对上,卢兴描述的人八成就是他!”
雷昱当即跟上他进入了监控室。
目标是乌奇发现的,他指着面前电脑里定格的画面:“雷队你看,在这里,这个人。”
仔细一看,监控角落拍到了目标电话亭大约三分之二的区域。
亭子里立着一个身影,全身裹在深色衣物里,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到脸。
他佝偻着背,看上去异常瘦削,谨慎到每一次通话结束,都要反复用袖子擦拭话机。
“特征和卢兴形容得大差不差。”雷昱沉声道,“顺着他离开的方向,调取所有沿途监控,给我挖!查查此人从何而来,最后消失在何处。”
命令刚下达,雷昱的手机就响了。
是邢科打来的:“雷队,总算查到了,卢兴是从是岷山街12号的咖啡厅出来的,我们调了店里的监控录像,确认曾有个带口罩的男人曾经和他同坐一桌将近十分钟,奶茶也是男人给他的。”
雷昱一喜,当即让监控室的几个行动起来:“把电话亭和岷山街12号咖啡厅两处点位连接,重点排查这个区域内的所有监控,查找范围内是否有嫌疑人的行踪!”
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消息,雷昱很快通知了尤洋择。
当天晚上,尤洋择邀请雷昱去家里喝茶。
在进门宽敞的玄关处,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尤盼那张笑靥如花的遗像。
前面供奉着新鲜果品,三炷清香袅袅升起,弥漫着一种哀伤与肃穆交织的气息。
雷昱收敛神色,恭敬地对着遗像拜了拜,与尤洋择步入内间的茶房。
没想到祁志文也在座。
虽然雷昱的舅舅和祁志文是旧识,时常一起喝茶,但他本人和位商界大佬并不算熟络。
仅限于舅舅带他去的几次饭局上,敬过酒的点头之交。
依着辈分便客气叫上一声:“祁叔。”
不过这一次见面,他明显感觉到祁志文苍老了不少,招呼他坐下时,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
多半也是因为尤盼的事情。
尤洋择就尤盼一个女儿,他也就尤盼一个外孙女,说没就没,谁能好受得了。
三个人围坐在茶桌前,桌面上蒸腾起无色的烟。
祁志文亲自执壶,动作娴熟地烫杯,清洗茶叶,冲泡。
茶香四溢,盈满室内。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听洋择说,害死盼盼的凶手有眉目了?”
“查到一些关键线索,不过嫌疑人具体身份信息还在调查中。”端起小巧的茶杯,雷昱抿了一口,上好的茶叶入口微苦,旋即回甘。
“辛苦你了。”祁志文说着,给了尤洋择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起身从旁边的红木柜中取出一个古朴雅致的茶叶礼盒,推到雷昱面前。
“这是干什么?”雷昱蒙了。
双手紧紧握拳,尤洋择用力地说:“不论此人到底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理由,到底是间接害死盼盼还是直接害死盼盼,老雷,我和爸就一个意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绝不姑息!”
最后十二个字干脆利落,分量十足,雷昱看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放下茶杯,他反而把茶叶推了回去:“祁叔,老尤,追查真凶,将其绳之以法,是我的职责,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具体怎么判,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法院和检察院,由它们依法依规裁定。如果证据确凿,此人真的下了杀手,必然是难逃一死,你们也不用太过焦虑,我能做的都会做到位。”
气氛短暂地凝固一瞬。
祁志文忽而笑起来:“小雷,你想哪儿去了。”
他摆摆手,语气轻松,“我们当然相信你会秉公办事,今天来就是想叙叙旧,这茶是瞧你刚才喝着喜欢才给你的,一点心意罢了,怎么,看不上你祁叔这点茶叶?”又转头示意道,“洋择,既然小雷客气,那就收起来吧。”
“别别别。”雷昱脸上登时堆起笑容,变脸似的,一把将茶叶盒揽到自己怀里,紧紧夹在腋下,“给都给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祁叔的好茶,我可是求之不得!”
尤洋择也介入了破冰,故意说:“还出尔反尔啊?”
“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雷昱一副无赖样子,引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恢复了表面的和谐融洽,看上去这种就是一场单纯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