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田面静下来。麦穗的手指还搭在那片叶子上,叶背的纹路在日光下微微亮。她没抬头,只听见骆驼蹄声由远及近,压着土路走来。
一辆木车停在村口,车上绑着几只箱子,箱角露出透明薄片,在阳光下一晃,地上立刻跳出一块刺眼的光斑。
有人低呼:“那是什么?水做的镜子?”
胡商从车边站直,朝她点头。他穿着旧褐袍,肩背宽厚,说话时声音平缓:“夫人,我带了西域来的物件。”
没人敢上前。几个孩子躲在门后偷看,一个老妇抱着孙子缩进草房,嘴里念着驱邪的词句。
“妖镜!”不知谁喊了一声,“照人魂的!”
人群往后退。那光斑在地上跳动,像活物。
麦穗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她走到车前,盯着那块透明片。阳光穿过它,在她脚边烧出一个小黑点。枯草冒烟,接着起了火苗。
她伸手摸了摸玻璃边缘,凉而硬。
“这东西,能借吗?”她问。
胡商点头,取下那片玻璃递给她。
她接过,转身走向晒场中央的柴堆。午时的日头正高,她把玻璃斜着对准太阳,光斑落在干草上。不到半盏茶工夫,草堆冒烟,火苗窜起。
围观的人屏住呼吸。
她举着玻璃,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不是镜子,是聚光的东西。能点火,也能煮水。”
没人说话。
她又叫阿禾拿来一碗细沙,放在陶盆里,把玻璃盖在上面,再架到日头下。沙子慢慢变热,冒出微烟。
“再烧一会儿,沙就能化成浆。”她说,“浆冷了,就是这种片子。”
一个年轻后生壮着胆子靠近:“真……能做出来?”
“你能烧陶,就能做这个。”她说,“只是要找到合适的沙,火要够猛。”
赵王氏站在人群外,手里攥着一包豆子。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麦穗,我能……用它看看我的豆子吗?”
麦穗把一小块玻璃递给她。
赵王氏捧着走到光下,低头看。豆子表面的霉斑在放大下清晰可见。她倒吸一口气:“原来绿毛长在这缝里……怪不得蒸了还是拉肚子。”
她抬头,眼神变了:“这东西……不是妖术?”
“是你看不见的东西。”麦穗说,“以前我们也不知道虫卵藏在种子里,可它就在那儿。”
人群开始松动。有人小声议论:“能看清霉豆,那也能看虫眼吧?”“灶台点火不用打石,省柴……”
胡商站在车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动。
傍晚,炊烟升起。麦穗让人把玻璃固定在木架上,正对西晒的太阳,引火点燃了里中大灶。做饭的妇人们围在旁边,看火苗从草堆里腾起。
“以后每日这时候都能点火。”她说,“不用守着火种过夜。”
赵王氏默默把自家的豆子全倒在院里,一块小玻璃来回照着,挑出霉的扔掉。
夜里,麦穗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拿着那块玻璃。天空晴朗,星星很密。她举起玻璃,对着北斗的方向。
星光穿过玻璃,落在地上,变成一个扭曲的光点。她移动玻璃,光点也跟着偏移。她又换了个角度,现星影被拉长了。
她皱眉,放下玻璃,从鹿皮囊里取出陶片和炭笔。
她在陶片上画了一道线,标上“日角”,又画了一个圆点,写“星位”。接着画玻璃的轮廓,连一条线从星位穿过玻璃,落向地面。
她盯着图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