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梁齐的感情,除了最初被他外在的魅力所吸引,或许早已包含着更深层次的崇拜和钦佩。
“他的伤病让人遗憾。”伯纳德说,“但我从来都认为,即使不打职业网球,在其他任何一个领域,他都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人。”
姜暖瑜忍不住问:“他……他到底受了怎么样的伤?”
“你竟然不知道?”伯纳德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也是,那样糟糕的经历,如果其他人本就不了解,也的确不值得他一再提起。”
姜暖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不知该说什么,便垂头沉默着。
她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没想到,伯纳德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
“当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就强势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伯纳德说,“每个在现场看过他比赛的人,都会认为,他的未来绝不可限量。他一定会创造属于他的传奇,我们都在等着。”
姜暖瑜的神情认真起来,伯纳德回忆着:“那个时候,他的发球局几乎无懈可击。他对力量、球速和角度的极致追求,常常让对手连球都碰不到就输掉整局。最巅峰的时候,球迷都叫他‘ACE王’。”
“但……也许是所有的辉煌都有代价。他的打法,对发球手一侧的肩膀冲击极大,在训练和比赛的高强度负荷下,最终……”伯纳德轻叹了口气,惋惜道,“职业生涯的最后两年,他几乎都在和伤病周旋。而这本该是他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的两年。”
“他要在身体机能尽可能少受到影响的情况下,一边复健,一边训练。作为他的康复营养师,苏菲几乎目睹了他从受伤,到几次手术后退役的全过程。”伯纳德的表情有所动容,“苏菲曾对我说,Will是她见过最自律,最坚韧,对自己要求最高的人。”
“可惜,幸运女神没有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伯纳德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姜暖瑜静静听着伯纳德的讲述,眼前浮现着梁齐的样子。
她曾在照片里见过网球场上的梁齐,对于他在球场上的统治力,她并不陌生,也知晓他是因伤才选择早早退役。但听到别人亲口说出这些,她内心还是会产生强烈的震动。
是对天才陨落的惋惜,对他不懈坚持的敬佩,对无法逆转命运的无力,还是对付出却没有相应回报的同情?她也不清楚。
她的思绪被他牢牢占据着,没能对伯纳德的话做出回应。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铃的轻响。
伯纳德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道:“我要去忙了,”他真诚地看着她,说,“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健康。”
“谢谢你,伯纳德。”姜暖瑜又说,“谢谢你的每一餐。”
“我的荣幸。”伯纳德不在意地朝她眨眨眼睛,笑着走开了。
步行回家的路上,雨后初晴,清凉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阳光的暖意。
姜暖瑜沿着街道走着,耳边,汽车轮胎碾过被雨水打湿的路面,留下一阵回荡的余音,和她脑海里伯纳德说的话交织在一起。
伯纳德说:所有人都认为,梁齐会书写属于他自己的传奇。
姜暖瑜想,梁齐自己也不例外吧。
他曾经的职业目标,或者说梦想,又是怎样的呢?她无从得知。
但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对梁齐来说,早就失去了兑现的机会。自己原本能达到什么地步,他也永远不会再知道。
一切似乎是在伤痛中被动终结的。可与旁人不同,他甚至连遗憾的权利都没有。
他只有向前看这一个选择。
姜暖瑜抬头望向远处,雨后的阳光反射在湿润的建筑外墙上,有几缕刺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眶一阵酸胀。
她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心却飘向了一个她无法定位的地方。
*
回家之后,姜暖瑜收拾了一下房间。换上新的四件套后,又用吸尘器把家里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
忙完这些,她窝在地毯上,抱着电脑上网。
隔着一道门,洗衣机的噪音隐约传到耳朵里,倒成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从生病开始,姜暖瑜已经休假了半个月。这段时间,她几乎完全没管工作上的事。想到第二天就要复工,心里还会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乱七八糟的,她花了好一阵才理顺,又挑着浏览了几条感兴趣的推送。期间她发现,时隔一个多月,Luneel又更新了与艺术家联名快闪展的相关内容。
姜暖瑜想起看展那天和路易的对话,打开ins,把那篇很久之前就编辑好的图文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点了发布。
希望没有浪费路易的这条独家消息吧,她想。
窗外,太阳逐渐西斜。
姜暖瑜正研究着一篇关于面料融合剪裁的设计师长文,身后,烘干机工作完成的提示音响起。
她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电子时钟,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她合上电脑,把洗好烘干的床单被套叠好放进抽屉,仰面躺在沙发上,有点后悔下午路过附近那家咖啡厅时,没有外带一个三明治回来。
正想着,地毯上的手机响了。
姜暖瑜惊喜又意外,还以为是伯纳德忘了今天的中午的事情,又给她送饭过来了。
她翻身起来去拿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眼睛都睁大了些——时隔七八个月,梁齐再一次给她打了电话。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接了起来。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一时却没出声。
过了两秒,电话那头,梁齐开口:“喂?”
“……喂?”她又确认了一下,“梁齐?”
“嗯。”梁齐懒懒地回了她的明知故问,听她默不作声的,他问,“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