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卫青的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突然,刘彻笑了。
那笑声很低,很沉,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讥诮与苍凉。
“说得好。”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
刺骨的冷风,瞬间灌满了整座大殿。
“华屋?哈哈哈……好一个华屋!”
“仲卿,你知道吗?天下人都在骂朕!骂朕穷兵黩武,骂朕是暴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的咆哮震得殿梁微颤。
“他们懂个屁!”
“朕若不打!朕的儿子,朕的孙子,就要跪在地上,把宗室的女儿打包送给匈奴人当玩物!”
“朕若不把西域那块地攥死在手里,大汉的边境,就永远是烽火连天的屠宰场!”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
“咚!”
指节处瞬间血肉模糊。
“朕就是要当这个恶人!朕就是要让自己的手上沾满血!”
“朕来做这个屠夫,才能让据儿,干干净净地去做他的圣主明君!”
“朕把所有的仗都打完,把所有的敌人都杀光,把所有的骂名都背上!他只需要坐在皇位上,对天下说一句‘与民休息’,就能收获万世的美名!”
“这,就是朕给他的路!”
这番话,不再是君王的剖白。
而是一个父亲,一个男人,最原始、最暴烈的嘶吼。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卫青的心上,砸得他血肉模糊。
原来……是这样。
卫青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洞穿,所有的恨与怨,都在这一刻,流了个干净。
他看着那个在窗边微微颤抖的背影。
那个孤家寡人。
那个与他相辅相成的君王。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
懂了他的孤独,懂了他的疯狂,也懂了他藏在雷霆之怒下,那份深沉到扭曲的父爱。
卫青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刘彻身后,没有丝毫犹豫。
“噗通!”
双膝重重跪地,坚硬的宫砖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陛下……”
卫青抬起头,眼中没有了臣子的恭敬,只有一种同类的悲悯与决绝。
“臣这具身子,已经废了。”
卫青惨然一笑。
“与其占着位置,不如滚得远远的,免得碍了陛下的眼,也挡了年轻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