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弄丢了他的妹妹,他的父母怪他没看顾好妹妹,自那以後埋怨他丶怨恨他,一直到认尸公告发布的第二年,他的父母忧郁成疾,加之身患重病,在那一年的年头和年尾,相继去世。
结果出来的那天,他拿着检验报告,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体面全无地嚎啕大哭,活像全家福上那个八岁的孩子。
不过不同的是,全家福上的那个八岁男孩会笑,而他,早就丧失了笑的权利。
妹妹丢失的最初几年,那时候父母每每听见哪里有个和妹妹年龄相仿或者样貌相似的陌生孩子,就怀着巨大的希望去认人。
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满怀希望,紧接着又落空。
逐渐地,他的父母学会了借着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总有几次酩酊大醉丶口不择言的时候,他的母亲会支着一对泪眼,肝肠寸断地问他一个问题:为什麽当初丢的不是你?
这个问题他同样拷问了自己二十几年。
原来,这些年来,恨他怨他,不愿意放过他的,不只有他的父母,还有他自己。
而现在,他把妹妹找回来了。
但是照片上的四个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离开关图县之前,班青去找了一趟薛如许。
这是个难得的周末,薛如许并没有在学校上课,而是在她妈妈开的早点铺子里帮忙。
说是帮忙,实则是添乱。
“老板,要两个白菜鲜肉包,带走。”
“哎,好嘞!”
薛如许就按照她妈妈的指导,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从蒸汽腾腾的蒸屉里麻溜地拿出两个包子,装好,递给客人。
没过几分钟,那客人回来了,语气不太好地埋怨道:“老板,我不是说的要白菜鲜肉包吗?为啥给我个韭菜馅的?我一会儿要跟着老板去见客户,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薛如许的妈妈满脸不好意思,连连跟客人道歉,又重新装了两个白菜鲜肉包,送了一个茶叶蛋,好歹将客人安抚好送走。
客人一离开,薛妈妈顿时就变了脸,手上套了个一次性塑料袋,趁着薛如许还没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拍上她的屁股。
“快走快走,别给我添乱了,净帮倒忙!自己去找明明和小飞玩去!”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铺子里间走了出来。
“我们宝宝一直就是笨手笨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她能干什麽?”男人嘴上说着薛如许的不是,脸上却笑嘻嘻,一手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手把她拉向自己身边。
薛如许浑不在意地厚着脸皮痴痴地笑,然後在她妈妈故作不善的眼神中,自发地推开距离她最近的蒸屉,又扯过一个白色塑料袋子,不要钱地往里装,每装上一个就烫得她蹦跶一下。
薛妈妈被她狼狈又贪吃的死样子惹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借着擦台面的功夫,转过身捂着嘴巴偷偷笑个不停。
“哎哟喂,乖乖,别烫着!爸爸给你装。”
薛怀中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麻溜地三两下装满,忍不住小声叨唠:“能吃是福哇,但是小飞和明明那体型吧……是吃得有点太多了。宝宝,你不要跟他们学哈,不然肥肥的,跟他们一样,不好看!”
“嘿嘿,我知道的!妈妈,爸爸,那我就走了哦!”薛如许接过她爸爸装好的包子,没等两人说话,火急火燎地跨步出了铺子。
薛如许拎着一大袋子的包子,蹦蹦跳跳地刚走出铺子不久,就在拐角的榕树下见到了等候她多时的班青。
班青默默地在榕树底下站了很久很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和她父母的笑闹。
她记得,许姝的妈妈许楠也卖过早点,而汪明远和薛如许的爸爸一样,也是个老师来着。
想到这里,她突然红着眼睛,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薛如许都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堪堪回过神来。
“班警官,你……怎麽了?找我有什麽事情吗?”
“其实……”班青想纠正她的称呼,想了想还是算了,“确实有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