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夫人年纪见长,已呈现老态,可一番话却让人透不过气。
姒绿更为胆怯,也顾不上楚泠和云绯还在旁边,口中一叠声地念着求夫人宽恕。
“五杖可免,但家法,免不了。姒绿,赶紧跟我回去。”
费夫人不愿与这小蹄子多说,冷冷地吩咐完,一旁的婆子立马压住了姒绿的肩膀,像在压一只小鸡崽似的,让她动弹不得。
那婆子看见姒绿手上的玉镯子,冷笑了一声:“姒绿,你的身份,戴这样的东西招摇,岂非逾矩?”
费夫人冷眼看过,示意婆子强行将那镯子摘下来。
婆子会意,竟这般生拉硬扯下来,痛的姒绿不住哀嚎,手上顿时红了一大片,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临走时,费夫人顾着礼数,还对楚泠和云绯略略点头。她见这两位贡女,只觉得是同姒绿一样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视线停留在楚泠面上,却倏忽一怔,好似看见什么年轻时的故人。
这念头来得太快,但过于荒唐。一个百越来的小小贡女,怎可能与京城的贵胄们攀上什么关系,故而不再多言,走了。
见几人走远,云绯和楚泠都松了一口气。
云绯悄声对楚泠道:“姒绿被抬了费国公的通房,这些日子神气得不行,连我都略有耳闻。”
“不过,看上去费夫人对她不满已久。”云绯想起刚刚强撸镯子的一幕,还有些胆寒。
“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泠心不在焉地回答。
刚刚费夫人看她的那一眼,顿住了,竟流露出惊诧。
楚泠心中不免再次想起萧琮叮嘱自己的事情,道:“我们继续逛吧。”
但很快觉得饿,二人便寻了一处小酒楼。
原本她们想去中和楼,可中秋佳节,楼中早早便预定满了,又因着被姒绿打搅,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
倒也乐得清闲,躲避人群,随意走进家无人问津的酒楼约了个包厢,一边眺望渌水夜景,一边用食。
楚泠很敏锐,早察觉到今日云绯的不同来,不禁问道:“阿绯,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云绯本来是想说书信的事,可眼下知晓了太傅将议亲,又将先前那桩事抛诸脑后了。
她很关切:“阿泠,若太傅真的议亲,你当如何?”
刚才看见费夫人对姒绿的态度,毫不犹豫便能动家法惩罚,连费国公也护不住,这就是正室夫人与通房的区别。怎能不让云绯担忧。
“那,我便离开呀。”楚泠轻轻笑了笑。
“可是你该如何走?”云绯探了探身子,“太傅在京中尽是下属与耳目,若他寻你,你怕是无法离开的。”
“届时总会有办法的。”楚泠其实也没想好,“何况待他的夫人进门,平日盯着我的人总该分散些。”
“何况,其实如今对我的管束已经没有那么严格,否则今日,我也无法同你一道出来游玩。”
云绯也想不明白能有什么办法,最后道:“若阿泠你想好了,到时俞公子那边,我去求一求,没准……”
“不。”楚泠却很干脆,“这件事,一定会连累旁人。你与俞公子如今感情亲密,不必涉险。”
“什么感情亲密……”云绯的脸止不住地红了,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去了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水面。
只是这一看,她怔住了,面色十分复杂。
楚泠亦低头看去,正看见两人。一人竟还穿着祭拜那件层层叠叠的冠服,气度高华,只是今日或许是被红灯与节日氛围浸染,少了些冰冷。
亦像更能融入人间灯火,软红十丈中。
而他的对面,正立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楚泠认得,正是萧琮那位远房表妹,先前在俞夫人生辰宴上见过的。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楚泠也能看出那女郎面颊上的粉色。
约莫今日是特地出游,故而化了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唇上的口脂鲜活生动。
倒是萧琮略略侧身,只叫她看见脸庞轮廓,不知是何表情。
“这,不是宫中有宴会吗,太傅他逃席?”云绯目瞪口呆。
宫宴,诸臣皆需出场,太傅难不成没去,还是中途离开,竟然与女郎在渌水边幽会?
这如何看,也不像萧琮的性子。
楚泠亦有些惊讶,可下面两人不一会儿便走过了他们的窗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移回目光,心中微微泛起波澜过后,便是一片平静。
她喝了一口热茶,对云绯笑着说:“你看,若他们这般亲密,还担心我找不到机会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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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原不打算提前离开宫宴。
今日中秋,是为大节庆,即便是他素日随性又目无尊上惯了,今日也该收敛些。
白天的祭祀议程很紧凑,几乎需要站将近半日,萧琮无感,但其他素日不常劳动的臣子则叫苦不迭,终于回到宴席,陛下先去更衣,臣子们松泛些,大半都在揉腿捶腰。
萧琮冷眼扫过去,依旧坐得笔直,无半分失态。
随后,萧琮看见了林家的一位旁支。当年林家遭难,从林邺起,牵连不少人,导致一族中流砥柱竟成坍塌之势。
可朝堂从来波诡云谲,这么十数年,又有新的一茬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