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并未担任要职,只是位员外郎,终究保住了仕途,也并不是没有起复之日。
萧琮执起酒杯,朝那位林家人走去。
此人名林涪,应当与林邺同辈,年岁更小。看见萧太傅竟朝自己走来,受宠若惊,立时站起。
“免礼。”萧琮面色不变,举着杯,一如当中液体般,似毫无涟漪,“找你并非为商谈公务,只是想问问你一些关于林家的事情。”
林涪恭顺道:“是,不知太傅想要了解什么,某一定知无不言。”
萧琮不欲此谈论太过严肃,示意林涪就座。他道:“林老夫人膝下,与林邺差不多辈分的林家人中,是否……有女郎?”
对萧琮来说,这桩事实在陌生。
林邺虽然为他的师长,但当时他年纪尚轻。何况世家贵女,大多长养于闺中,具体信息并不会被外男得知。
再者,此事的确过去甚久。
“大人怎问起这个。”林涪显然有些意外,思索了片刻,却似有缄默不言之意。萧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游移,眼睛微眯,立刻意识到其中有隐瞒。
“不过是闲聊,并不涉及什么旧案。”萧琮道,“若你心中有所顾虑,不说便罢了。”
只是林涪那一瞬的犹豫,几乎已经告诉了萧琮答案。
林涪也知晓已被看穿,若无法从自己这里获得消息,太傅也必定会去找旁人,恐白白惹怒了他,便道:“大人见谅,方才只是想了想,我确实是林家的远支,就连京城,也不过是这些年才来。”
萧琮看着他,缓了语气:“员外郎但说无妨。”
“时间实在隔了太久,若有不尽不实的,也请大人见谅。”林涪拱了拱手,“没记错的话,林邺似是有一妹妹。”
萧琮的手猛然扣紧了椅子:“为何从未听说过?”
“那女郎似犯了些什么错,一早便被林家赶了出去,随后便不再相见,对外只说没这个女儿。”林涪一边思索,一边道,“不过,后来听说这女郎病逝了。”
看萧琮沉默,林涪补充:“此事在当年宗族中闹得算大的,故而我虽只是旁支,却也有所耳闻,今日才能想起来。”
“大人,我知晓的,便只有这些了。”林涪思及与太傅说话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第二回,便又提议,“既是林老夫人的亲女儿,或许您去问她,也能得到些消息。”
萧琮何尝不知,可他也清楚,林府已经遭受那样的无妄之灾,留下来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若再去问林老夫人,怕是很难问出什么。
他谢过林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梁文选更衣后在内侍簇拥下入内,宴席旋即开始,四周一片丝竹管弦。
可姜寅却绕了过来,躬身在萧琮身边,耳语几句,便见萧琮的面色寸寸冷了下来。
紧接着,萧琮站起,向梁文选告退,然后离了席。
宫宴乃是要事,何况今日诸臣皆在,如此做来,实在过于明目张胆。
当下,朝臣们便有些哗然。萧国公亦列席,看着自家儿子这般目空一切枉顾君上的模样,愤怒失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座中,梁文选亦有些不悦,但他并未阻拦。还是身侧的皇后拉了拉他衣角,方才叫他转了心思。
萧琮连祭祀所穿朝服也未换,这身衣裳每年只穿两回,隆重不已,明明是他甚少上身的绯色,偏偏与他淡漠的气质冲撞出别样意味来。
但此时,萧琮顾不上那么多,在众宫人诧异又不敢多看的目光中,走出太和殿,穿过宫道,冷声吩咐姜寅:“去找她。”
只是到了渌水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萧琮却并未找到她的身影。
下属汇报道:“刚刚费国公夫人来,以家法为由,已经将姒绿带走管教了,并未真正欺负了楚姑娘。随后楚姑娘同云姑娘一道往中和楼方向去了。”
“你们没护好她。”萧琮却道,“自己领罚。”
明明叮嘱他们护好人,却又让她在旁人那里受了气。
眼下,萧琮不愿多说那么多,往中和楼方向行了两步,忽停下来,略略思索后,径直调转了方向。
中和楼今日必定人多,依他对楚泠的了解,她应当不会提前订位置。她那个朋友看上去也不像是这般周到的人。
萧琮看定了一处不那么热闹的酒楼,这家酒楼的滋味并不算好,对此处熟悉的人大多敬而远之,楚泠却很有可能在。
只是一转身,竟又听见声热情洋溢的“表哥,怎这么巧?”
“今日不是阖宫夜宴吗,为何表哥会在此?”
萧琮蹙眉,看向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乔玉梨。
她今日似为了出游而盛装打扮过,只是在萧琮看来,面颊太白,唇又太红。
拦在他面前的模样,更是十足碍眼。
“借过。”萧琮不欲与她多言,他已听见那酒楼门口的小厮正在谈论方才见过的极美的两位女郎,惹来艳羡和好奇之声,萧琮握紧了拳。
乔玉梨呆了呆,方才她问了那么多,表哥却一点回答她的意思也无,令在家中娇惯着长大的她亦有些怨怼。
偏生却做了柔弱模样,又问:“表哥没有戴我送你的玉佩吗,那玉佩是我花了好久才寻来,原以为很衬表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拉住萧琮的衣袖。
姜寅见状,已经拦在了萧琮面前,甚至拔出了随身佩刀:“姑娘,大人不喜旁人触碰。请您自重。”
雪亮的刀刃照着乔玉梨的脸,她许是被吓坏了,动弹不得,而萧琮没有多看她一眼,已错身离开。
此处人多,姜寅制止完乔玉梨的行为后便利落收了刀,紧紧跟随萧琮进了酒楼。
谁知刚刚走近,姜寅便耳尖地听见了里头一位小厮正恭恭敬敬对着身边的年轻儿郎道:“王公子,便是最里面那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