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一笑,忽然抽出一把短刀。
刀鞘一开,刀刃似雪般精亮。
“若论铸造工艺,约莫你的本事是很不错的。”萧琮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短刀,刀刃上映照着从窗口投进的光线,又反射在罗丰的脸上,叫他愈发战栗,“可罗丰,你实在不善于撒谎。”
“他们当初找人,为何找了你这么个蠢货?”
萧琮轻笑,随后刀刃迅疾如风,径直贴在了罗丰的颈上。他还跪着,感受到那抹冰凉后顿时一缩,抖如筛糠。
“你既已经来了这里,便应当知道我的名声。”萧琮这次已经没有了耐心,“你在凉州还有一妻一女,逃了这么多年,未敢与她们相认。但在梁国,我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罗丰这回猛然瞪大了眼,他已隐姓埋名十数年,从未被人发现过真实身份,谁知一朝会被太傅全部查出来。
只得一股脑全招了。
原来当日便有人,嘱咐他在封禅台的地基浇筑中偷工减料,这活计细致,多一分则无法让封禅台倒塌,少一分则它会塌得更快,根本盖不起来上头的建筑主体部分。
于是那人便找到了最有经验的罗丰,给了一大笔钱财,更允诺事发之后,会帮罗丰脱罪。
彼时罗丰的妻子刚刚怀孕,身子虚弱急需补药,更不提这个女儿出生后要钱的地方更多,罗丰知晓这是大罪,但却依然应了,暗中帮忙做了此事。
“是谁找的你。”萧琮问。
“小人也不知啊!”罗丰这回说的是实话。
“无妨。”萧琮又笑了一下,“容貌,声音,特征,都可以。若想不起来,便一直在这里,慢慢想。”
最后三个字很慢,却惊得罗丰冷汗涔涔,他连连点头:“是,是!”
萧琮终于移开了短刀。上头沾了些罗丰身上的灰尘,他十分嫌弃地将短刀丢给姜寅,后者听话地拿布帕擦干净,又提醒道:“大人,快到上朝时间了。”
此行,并未叫任何人知道。萧琮在查这件事,也并非梁文选的授意。
“知道。”萧琮离开地牢,被外头强烈的光线刺得眸子一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林邺是如何教他识字,给他传道授业解惑,又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
萧国公那时被先帝外派南下,相比之下,林邺或许更像他亲生父亲。
林邺总是一身白衣,是清流端方的谦谦君子,只可惜这样的人过于干净,提出的新政碍了旁人的利益。
萧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不过数年,此心已不复往日,手中亦沾了不少人的鲜血。如今这样,的确不像个良臣。
马车行进,他未穿朝服,还要回去换衣。沉默许久后,萧琮轻声问:“姜寅。你说林邺若看到我如今样子,会很失望么。”
姜寅还未开口,萧琮已经自嘲道:“会的。”
林邺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宁愿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死,而不是汲汲营营地苟活。
他亦不屑权臣,当年构陷他置于死地的,何不就是权臣。
萧琮将展开的手合拢,握紧,直至手背上出现青筋。
到了太傅府外,萧琮下车疾步往里走,可待余光瞥见什么,脚步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转了方向,带着怒意去向街角。
清晨的光线下,女子一身清浅的衣裳,皮肤被日光照得近乎透明,正笑盈盈地看着,仿佛等在那里很久。只一瞬,便平息了方才萧琮的诸多思绪。
萧琮的心漏跳一拍,四顾周围,握住楚泠的手腕,因为担忧紧张,声音也变得凶巴巴的:“为何在这里?”
“大人在说什么?”楚泠道,“我只是忽然想吃外面的小笼包,路过而已。”
她笑得分明,萧琮的脸色愈沉:“胡闹,真是胡闹,他们怎么能让你出来,没有我的允许!”
“大人不要责怪他们。”楚泠的声音和缓了些,“你看,我身边这么多护卫。再说,此处离太傅府不过几步路,难不成这也不行吗?”
萧琮扫了一眼,那些护卫将头低了下去,果然是来了很多护卫,比当日萧琮拨去看着楚泠的还要多两倍不止。
可萧琮未能完全消气,他的喉结动了动,径直将楚泠抱起来。
楚泠惊呼一声,抱紧了手中新出锅的小笼:“大人这是做什么!”
“抱你回去。”他的气息变粗重。
非礼勿视,护卫们的头更低了。
“想吃这东西,打发下人过来买就是了,为何你要亲自出来!”
经了上次的事后,萧琮对这件事很敏感,尽管楚泠同他保证过许多次,但萧琮仍然担心一个不注意,她便还是跑了。
“因为,我想等一等你。”楚泠在他怀抱里,又在他胸膛前缩了缩,“前几日在俞府,我同阿绯说话。阿绯说,若俞公子外出办公务,她都会估摸着时间,在门口等他,这样能让两个人都很高兴。”
“所以我想,若是我同她一样,你也会高兴的。”
方才是楚泠先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萧琮,一身肃杀,连这盛夏清晨最暖意融融的阳光都晒不透,看着就让人觉得压迫极了。
正如初见那一面,他稳居高堂之上,但楚泠能看出,他不开心。
萧琮的心一动,忽而蔓延上密密麻麻的苦涩,交织成一张网,几乎将他整颗心圈在其中,无法动弹,故愈发将楚泠抱紧,进了正院卧房。
将楚泠放下后,他手撑在她两旁,灼灼地看着她,忽问:“云绯和俞景安,情投意合。”
“阿泠,我们两个,也能同他们一样吗?”
第38章叁拾捌你们没护好她。自己领罚。……
他眸子甚至有些粲然,似在期待着什么。
楚泠的手无声无息地攀上来,柔荑带着温度抚上他的手,问道:“我今日,不是已这般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