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旻这是祸水东引的阳谋。
他知道郭无为之死必定会激怒大周天子,此时说出给他暗讯提醒的永宁公主,明摆着就是让唐国去承受刘子桓的怒气。
反正唐国跟大周王朝刚刚撕破了脸,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属于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了。
皇帝接到郭无为死讯的时候,只觉得头脑一阵嗡嗡作响。
上一次见面时,他仍是那般桀骜不驯、犀利果决。两人约定入冬时分拿下晋阳——言犹在耳,斯人竟然已经不在。
“他的尸身有人收敛吗?”
皇帝的嗓音有些沉重。
“徐旻那个黄口小儿十分狠毒,将郭相的尸体悬挂于城头,父帅数次派人前去抢夺都没有成功。最后是他师门云台观的道长出面,这才让他入土为安。
李守元站在下禀报道。
他是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李继勋的长子。
李继勋知道郭无为跟皇帝相交莫逆,他这一死非同小可,但他本人又忙于前线统筹,无法分身。于是专门派儿子赶回洛京禀明实情。
李守元拿出一个半旧的包裹,里面是几本书卷、一盒线香以及用纸包起来的茶叶。
“这是郭相的一点遗物,是云台观那边送来的。”
皇帝看着这简薄的几件物品有些出神:郭无为孑然一身闯荡天下,也曾叱咤风云、居于万人之上,如今却只剩下这几件身后之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包茶叶上:那是上次见面自己送他的。
看那纸包折叠的痕迹,郭无为只喝过一两次,但他当时的神情分明很是喜爱。
郭无为以前家贫,真正喜欢的物件只舍得一点一点的花用,放到最后甚至有坏了的……皇帝想起昔日友情,心头酸楚和愤怒同时爆开。
“郭无为说……徐旻是个聪明人,又够狠够无耻。他这辈子都讨厌蠢人,没想到被这毒蛇咬在七寸上。”
皇帝的情绪看似平静,但李守元看到他黑沉沉的双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下去吧。”
皇帝让王继恩等人在后殿设了一祭台,摆了灯烛、清水、素果,又点了道门的线香,做了场简单的法事。
香烟袅袅而起,他独自伫立了很久。
“陛下,您的身体要紧……”
王继恩提醒道,本以为皇帝不会听劝,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居然真的回宫歇息了。
皇帝躺在床上,所有的灯烛都已经熄灭。他的身体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有些疲惫虚弱。
即使疲累到了极点,他也是迟迟不能入睡。
皇帝摸了摸胸口的伤口:仍是那般不流血不愈合,却明显变得更深更长。
如果人生的寿数是一整根蜡烛,那么先前的他只剩下半根。现如今,他感到这半根变得更短了。
“半命还半命”的作法,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此时此刻感受自己的生机宛如风中之烛,皇帝心头仍是一片空茫忧悒。
再加上郭无为的死讯……皇帝的心情更是郁郁。
人到中年万事休,不与他人说忧愁——刘子桓生平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李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