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深离开之时正值冬末,一股南风吹暖了整个南康,融化的雪带走了持续几个月的疫病,对老百姓来说,算是云开月明。
疾厄终于终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但萧逸死之前,朝廷正进行一场彻底的军改。
原本的陈军,内统军和外统军这三种军事主力都要在门阀的要求下重新分制,加入南方各姓的势力,这样一来,门阀与朝廷便等同于各持一半军权。
萧逸必须要这么做,自然是出于前车之鉴的考虑,其亲兄萧瑜,当年便是因皇帝势大,权臣可只手遮天,含冤惨死在洛阳,他们甚至都无法跨江追责。
在元钺刚踏入南康时,以萧家为主的各姓便已达成过共识,那便是绝不能让元钺再像元靖那般坐拥天下军权,天君独大。
这也是为何一开始,萧家并未主动攀结和帮助元钺,是等元钺孤立无援,无法施展时,借北方的琅琊王氏求请他萧逸,萧逸便以此军改为条件,提出助元钺扎根南康。
这与元钺想的还是有些不一样。
但萧逸为人素来机敏通达,口才又怎会浅薄,只道:
“南康有十八大姓,整个南方有四十多大小姓,他们世代繁衍,在此地已扎根数千年,自居是南方之主并不为过。
陛下初来乍到,若不给予他们领地内的保障,焉能安心?
私军与官军融合改制,正是陛下表明天下君臣共治,会同一体的诚心啊。只要陛下答应,我定亲力亲为,为陛下辟出一条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的康庄大道。”
萧逸察觉到元钺在动摇,其实他心中有十二分的把握,可谓胸有成竹。
因为这个小皇帝,将谢春深狠心丢在了洛阳。
元钺为何不信任谢春深了,萧逸并不确定,只私下猜测或许与元靖的蓦然离世有关。
但只要元钺不再信这个人,对萧逸的筹谋就很有助益,谢春深不在,一朝元老段渊又已死于一绝曲之中,元钺没有能再依靠的重臣。
为保皇位,他只能对萧逸妥协。
于是,军改大开大合地开始了,谁想萧逸忽然暴毙……扭转了谢春深的输赢。
他死于疾病,那便非一日之功,能动手的必然是能日日接触萧逸的人,究竟是谁潜藏在他身边,对他动了手脚?
木漪忽然想到一个人。
黄兆言,此人说是叛了谢春深,但木漪与谢春深相处这些天,谢春深对他一个字也未提,谢春深小肚鸡肠,呲牙必报,跟谁有仇他就一定会铭记于心,必须要报复回去。
一字不提,根本不是他对一个仇敌应有的态度。
所以这个黄兆言,八成便是了……她喉里涌上一些痰意,拿起茶盏便要压下去,现茶凉了,转提起旁边的梨膏,呵斥下人,“我平时都不在,不是今日得闲,还现不了你们就是这么让主家喝冷茶的!”
周汝性情宽厚,燕珺天真无邪,一老一少都不摆架子,长时间宽泛对待,她们难免比刚进来时懒怠。
木漪与周汝和燕珺都不同,她见不得下人拿着她的银子偷懒。
这婢子一时疏忽,被骂了才慌忙去接炉子拿去煮沸,转身又撞上一人胸膛。
她吓得要直接跪下去求饶,那被撞的人弯腰虚扶她一把,“不必不必,快起来。”
木漪闻声望来,见是石璞,他拍了拍胸前被浇湿的那一块,对咬唇愧疚的婢子道,“方便的话,你去拿块巾子给我。”
婢子提壶忙边哭边跑。
木漪故意倒了一大碗冷茶给他,“我不明白,我都没打她,也没罚她,她是怎么敢哭的?
刚进来那会我就说过规矩,遇事不许哭。如今被母亲一折腾,这规矩算是都养废了。对下人好,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石璞笑着抬盏,喝掉那碗冷茶。
“别有滋味。”
“苦中作乐的滋味?”
“人情味。”
木漪一挑眉,钗一块干牛肉咀嚼,不置可否。
石璞看她还能如此悠闲,“我长到如今,也还是不及你这般临危不惧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