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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思凡（第1页）

◇第216章第一百九十五章思凡

我的身体先于思维反应起来，离恨天裹挟火焰，如血剑光被我挥出，如一弧血月亮，袭向古雨。

“公孙白，快跳！”我向她吼道。

公孙白发觉古雨走近，瞳孔骤然一缩，她提剑挡在我身前：“你先走。”

我抓住她的手臂大怒：“什麽时候了，还要讲究这样的义气？”

公孙白左脸一颤，仿佛忍受着什麽极端的疼痛，她咬牙怒喝，擡脚踹我：“我没空和你讲道理，我不会水，一个人下去了也得淹死——快跳！”

“咳咳……居然一来就用火对付我。”

我正要争执，却听古雨走近了。

他看起来很狼狈，半边身体是被火焰吞没後的焦黑，可就在走近的几步内，又有灰色的纤维扭动着盖住他的残躯和衣袍，等到他站到我们眼前，又是连发丝也分毫不乱的优雅作态。

“真是情深意重。不愧是两位世交名门的公子小姐。”古雨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这麽冷的天，要公孙小姐一个人跳下去。永姿，怜香惜玉的道理，被你忘到哪里去了？”

我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公孙白丢下悬崖，却发觉她浑身僵直，她睁大了眼睛，白皙的脖颈上纱巾般被缠裹了数条血红细线，长命缕不断收紧，公孙白嘴唇发青，她握剑的手不断颤抖，直到铛啷一声，长剑坠地。

“公孙白！公孙白……”我咬牙用火点燃那些嚣张的红线，公孙白痛苦地掐住我的手臂，直到她脖颈上的长命缕统统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的颤抖终于停下。公孙白无力地靠在我肩头，竟是失去了意识。

“怎麽会这样——长命缕，只是长命缕而已……”我捧着她的脸，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心脏仿佛坠入冰窖。

“不要怕，她还没咽气。”古雨轻声安慰道，表情因为疼痛而起的微小抽搐掩饰得极佳，“好可怜的永姿。”

“古雨……”我冷冷看向他，“你本就是要死的人，何必如此！”

“对啊，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古雨露出一点伤心的神色，眨眨眼睛，“你为什麽就如此心急，这样急切地要离开我？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为什麽就不能陪我等到最後？”

“我对你这样好……你要离恨天，我还给你了。你要公孙小姐陪你解闷，我不辞辛苦地带她来见你。”古雨惨淡一笑，忽略我是谁，也忽略他是谁，这模样看起来，真有几分凄凉意味，“就连你在外边染上了坏脾气，早就不喜欢我，却要拿我当泄欲的工具……我也甘之如饴。我已经对你这样好了，你为什麽还是要走？”

我挥剑斩向他的面门，古雨轻轻一躲，虽是躲开了剑锋，却还是剑柄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脸侧，吃痛地向後踉跄两步。

“我不想听死人说话，很晦气。”

“怎麽还是这里。”古雨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他揉了揉脸侧被剑柄打出的淤青，偏头看着我，鬓边两缕长发轻轻擦过脸侧，“复山书的水路……想当年，这本偏门小书，被锁在刻舟堂竹楼最高的那一层，是师尊藏起来的孤本。永姿想看，求了我半个月，才让我偷偷借出来。”

“有些事情，不想告诉你，所以一直没让你知道。”古雨拈起我的发尾，在指尖绕了几个圈，“借出这本书，被师尊发现了，我没有告诉她是借给了你，她便只责罚我，竟让我在石子路上，跪了两个时辰。”

“真疼啊。有十几天，我连路都走不好。”古雨淡淡笑了，“等我伤好，永姿来还书，却埋怨我这些天为什麽不来找你玩。”

我握紧离恨天，刺向古雨的左胸，他的身体刺起来甚至缺乏骨肉的阻力，只仿佛撕裂了薄薄一只蝴蝶翅膀。

“那你去告诉李一弦！”我咬牙切齿，恨意几乎染红我的眼睛，“那你去告诉我！你不让我知道……却要把账算到别人身上，天底下只有你最可怜，只有你最委屈？”

古雨被刺穿了本该是命脉的左心，却只是轻轻一声闷哼，他握着剑锋，低低笑起来：“永姿，唉……你还真是没变，当年从残剑阁逃走，要走这条我指给你的水路，如今还是要走。当年要刺我的心脏杀我，如今还是一样的招数——这件事我也想告诉你，可是你已经不见了。”

古雨不顾自己还被穿在我的剑上，猛然向我靠近，剑刃染了他深红的血液，黏腻地在他背後牵扯滴落。

“你那次真的差点杀了我。”古雨嘴角溢出血液，笑得极为狰狞，“只差一点，残剑阁的医师就无力回天。你就大仇得报，你喜欢的残剑阁将永远是那个残剑阁，再也不会有我这个祸乱天下的贱人。”

我从喉咙中挤出笑声，轻轻拧动陷在他胸口的剑：“你想让我後悔？的确，你早就该死了……”

火焰沿着剑锋上流溢的血液瞬间蔓延，在古雨纤薄的体腔内彻底爆开——他躯壳内部被火光照亮的瞬间，我几乎能看清那层徒有其表的人皮上血管与筋络如枯枝般分明扭曲的可怖纹理。

离恨天，是一把普通的名剑。可作为我的本命剑，陪我经历了生生死死的诸多幻象，又令我不情不愿地参透一些东西……它在我的手上，的确有一些特别的用处。

“啊——！”

随着一声嘶哑的惨叫，古雨几乎成了一个火人，刺鼻血腥的烟尘气息从他燃烧的身体弥漫开来。

“真是恶心的样子……古雨。”

我轻轻抱起公孙白，向悬崖边去，却忽觉脚腕上有一点轻微的阻拦。

古雨虽然已经倒下，可馀烬中，他的身体依旧有着微弱的生机。一只被烧得如同枯焦树枝一般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那点可怜的力气，甚至不如我脚下一条草藤。

“裴妍……”古雨的声音嘶哑至极，却依然听得出几分笑意，“你说过……怜悯我？这一件事，我希望你记住……到死都要记住——”

我踩碎了他焦脆的手骨，抱着公孙白，向悬崖下清澈的波涛纵身一跃。

下坠的呼呼风声之中，古雨残碎的话音却依然诅咒般缠进了我的耳朵。

“世上最可憎之物，莫过于朋友的怜悯……永姿，可怜的永姿，我最喜欢的永姿……恨我吧，一直恨我吧。”

公孙白一直没有清醒，可她的体温尚暖，呼吸也还平稳，我的心脏提到了喉咙口，可也终究没有沉沉坠下去。

抱着浮木漂出残剑阁地界之後，我拖着公孙白，爬到岸边的一片细沙滩上暂且休息，我一直将她背在身上，是以飘了这麽久，她也没呛几口水。

月亮已经几乎看不见，天边蒙蒙泛起惨淡的白，我拨开公孙白浸湿的头发，拍拍她的脸：“师妹，师妹……天快亮了，该醒了。本来就笨，别糊涂了，还得赶路呢。你徒弟那麽小一个，在魔窟里讨生活辛苦了这麽久，这麽久没见，你不想他？”

等到我已经开始考虑更激烈一点地攻击她，公孙白总算皱了皱眉头，打开我的手，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张开嘴：“……师兄？”

我愣了一下，掐掐她的脸：“今天这麽乖？也知道裴师兄帮咱们摆脱了古雨，长这麽大了，头一回叫的这样亲热……”

“师兄，师兄？是你吗？”她睁开了眼睛，却像是什麽也看不见，只茫然呼唤着，“哥哥……我好想你……”

我愣住了，腔子里那颗所谓心的肉块，彻底蜷缩成一团，拧出了涓涓血液。

公孙白的眼角淌下两痕红色的泪，那却不是血，借着天光大亮前微弱的波光，她眼中流出的，竟是细长的血红丝线。长命缕似乎想要模仿液体的流动方式，可又仿佛被我的眼光识破，那些丝线抽动着从公孙白的眼睛中涌出，勾连成环，最终仿佛一条血红的纱巾，松松蒙住了公孙白的眼睛。

“公孙白，公孙白……不要吓师兄……”我绝望地试图扯出那些红线，可正如同我十九岁时无力摆脱自己身体中的长命缕，环绕公孙白眼睛的红线也只是水流一般越扯越多，如同拟态的血液堆在她苍白的脸旁。

公孙白还在喃喃呓语着，我咬牙唤出小火鱼，想要点燃长命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