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帐篷布上,沙沙响,像无数细针在扎。
帐篷是用桦树皮和兽皮拼的,缝隙里塞着干草,却挡不住长白山深处的寒风。风裹着雪沫子从西北方钻进来,掠过陈峰的手腕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袖口的棉布早就磨破了,露出里面浅灰色的秋衣,那还是穿越前部队的,如今沾着油渍和雪水,硬得像块铁板。
他面前铺着张桦树皮地图,是老烟枪带着两个猎户子弟跑了三天画出来的。炭笔标的红点是日军最近的三个据点,最靠近的在西南方向二十里的二道沟,据说是个小队驻守,配了两挺歪把子机枪;蓝点是他们现在的营地,在一片松树林里,背后是断崖,左右是雪窝子,算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峰哥,药没了。”
林晚秋的声音从帐篷另一侧传来,带着点沙哑。陈峰抬头看过去,姑娘正蹲在篝火边,手里捏着个空了的小瓷瓶——那是之前从沈阳带出来的磺胺,原本就没几瓶,这半个月救伤员用得精光。她面前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叫小石头,是上个月从逃难百姓里收的,左腿被日军的子弹擦过,伤口没处理好,这会儿肿得亮,脚踝处的皮肤已经泛出青黑色。
小石头咬着根干树枝,额头上全是冷汗,却没哼一声。见陈峰看过来,他还想咧嘴笑,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啪嗒掉在雪地上,瞬间冻成了小冰晶。
“忍着点。”林晚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冻得红,“我用草药替你敷上,就是有点疼,别乱动。”
她从身边的布包里掏出一把晒干的草药,是昨天跟着猎户采的,叫“雪参叶”,老猎户说能消炎。她把草药放在石头上碾碎,又倒了点烈酒——那是赵山河藏的,昨天被她硬要过来的——拌匀了往小石头的伤口上敷。
小石头疼得身子一挺,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干草,指节都泛白了。陈峰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摸出块硬糖——那是林晚秋之前带的,一直没舍得吃,昨天塞给了他——剥开糖纸递过去:“含着,能好点。”
小石头愣了愣,接过糖塞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眼眶突然就红了:“峰哥,俺是不是拖队伍后腿了?俺还想跟着你打鬼子呢……”
“说啥废话。”陈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养好了伤,有的是鬼子让你打。”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还是那副外冷内热的样子,但小石头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这位从“南边来”的队长看着冷,心却软——上次他们在雪地里遇到逃难的老乡,粮食不够,陈峰把自己的压缩饼干(后来大家都叫那“神仙粮”)全给了老乡,自己啃了三天的冻土豆。
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一股寒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篝火猛地跳了跳,差点灭了。赵山河掀着帘子站在门口,身上的军大衣满是雪,肩膀上还沾着几根松针。他刚从东边的营地回来,那边住着王二柱的队伍——也是义勇军,之前在辽西打过几仗,后来被日军追得往长白山跑,半个月前和陈峰的队伍汇合了。
“他娘的!”赵山河一进来就把腰间的盒子炮往地上一放,声音里满是火气,“王二柱那龟孙,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走到篝火边,搓了搓冻得僵的手,又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才接着说:“我跟他说,咱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粮食得匀着吃,他倒好,说他们队里伤员多,粮食得先紧着他们。我问他伤员有多少,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最后急了,说咱们是‘外来的’,凭什么管他的粮!”
陈峰没说话,只是拿起桦树皮地图,手指在标着“王二柱营地”的绿点上顿了顿。王二柱的队伍有八十多号人,大多是以前东北军的散兵,还有些绿林出身的,纪律性差,之前就跟赵山河的人闹过两次矛盾——一次是抢猎物,一次是争睡袋。
“峰哥,依我看,别跟他废话!”赵山河的脾气上来了,嗓门也大了,“咱们铁血义勇队凭本事打鬼子,凭本事找粮食,他王二柱算个啥?真不行,咱们就跟他掰扯掰扯,看看谁的拳头硬!”
“不行。”陈峰终于开口,声音很沉,“现在日军的春季大讨伐快开始了,佐藤英机肯定会派队伍进山搜剿,咱们要是自己先内讧,不等鬼子来,自己就垮了。”
他抬头看向赵山河,眼神很亮:“你再去一趟,跟王二柱说,明天我去他的营地,跟他商量粮食的事。另外,把咱们昨天缴获的那两箱罐头带上——就说,是我给他的‘见面礼’。”
赵山河愣了愣:“峰哥,那罐头是咱们好不容易从鬼子手里抢的,给那龟孙干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陈峰拿起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咬了一口,嚼得很费劲,“王二柱虽然混,但他手下有几个老兵,以前是东北军的机枪手,咱们现在缺的就是这种人。而且他的营地在东边的山口,要是日军从东边来,他的营地就是第一道防线——咱们得把他拉过来,不能让他倒向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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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山河摸了摸头,虽然还是觉得憋屈,但也知道陈峰说得对。他点了点头:“行,那我明天再去一趟。不过峰哥,你可得小心点,王二柱那人心眼多,而且他手下有个叫‘疤脸’的,据说以前是胡子,下手黑得很。”
“我知道。”陈峰把饼子咽下去,又喝了口热水——那是篝火上煮的雪水,带着点松针的味道,“你让小李和小张跟我一起去,他们俩枪法准,能应付突情况。”
赵山河应了声,又说了几句营地的事——西边的哨兵汇报,昨天傍晚看到有两个黑影在松树林里晃,像是日军的侦察兵——陈峰让他加强警戒,尤其是晚上,要多派几班岗。
赵山河走后,帐篷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小石头偶尔压抑的痛哼声。林晚秋已经给小石头换好了药,正坐在篝火边烤手,见陈峰看着地图呆,她走过去,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那是她刚才在篝火边埋的,外皮已经烤焦了,冒着热气。
“吃点吧,你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半块饼子。”林晚秋的声音很轻,“王二柱那边……真的要你亲自去吗?我总觉得有点危险。”
陈峰接过土豆,烫手,他来回倒了倒手,才慢慢剥开外皮,露出里面金黄的土豆肉,香气一下子散开来。他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这半个月,他们吃的不是冻土豆就是玉米面饼子,能吃到热乎的烤土豆,已经算是奢侈了。
“必须去。”陈峰咽下土豆,看着林晚秋,“现在义勇军的情况你也知道,派系太多,各打各的,要是不能整合起来,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讨伐。王二柱虽然难打交道,但他手里有兵,有武器,咱们得争取他。”
林晚秋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陈峰:“对了,这是昨天老烟枪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他在山下的村子里听到消息,日军最近在二道沟据点加派了兵力,还来了个‘大人物’,好像是佐藤英机的手下,叫什么‘宫本’,据说很擅长打游击战。”
陈峰接过纸,上面是老烟枪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消息,还有几个他画的符号——老烟枪没读过书,很多字不会写,就用符号代替。陈峰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宫本……佐藤英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之前和佐藤英机交过几次手,知道这个日本人阴险狡诈,擅长用情报和心理战。这次派宫本进山,肯定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义勇军——而且,宫本擅长游击战,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老烟枪还说,他觉得村里有汉奸,因为他昨天去打听消息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林晚秋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担忧,“他让你多注意,别让汉奸把咱们的营地位置泄露出去。”
陈峰点了点头,把纸叠好放进怀里:“我知道了,我会让老烟枪多盯着点山下的村子,另外,咱们营地的岗哨也得换个方式——别固定在一个地方,多派流动哨,现可疑人员,先扣下来,别惊动他们。”
林晚秋应了声,又看了看小石头,小声说:“对了,小石头的伤口……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的伤口已经敷了好几天草药了,按理说应该好转了,可今天看,反而更肿了,而且周围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黄色,不像普通的感染。”
陈峰心里一动,走到小石头身边,蹲下来,轻轻掀开他腿上的草药。伤口果然比昨天更肿了,皮肤不仅泛着黄色,还有点亮,像是里面积了什么东西。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小石头疼得叫了一声,陈峰却注意到,他按过的地方,皮肤恢复原状的度很慢,而且有点凉。
“奇怪。”陈峰皱起眉头,“普通的感染不会这样……难道是日军用了什么特殊的子弹?”
他想起之前在沈阳的时候,听说日军在研究一种“特殊弹药”,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他也不清楚。如果小石头的伤口真的是被这种子弹弄的,那事情就麻烦了——他们现在没有特效药,要是伤口继续恶化,小石头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明天去王二柱的营地,顺便去山下的村子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特效药。”陈峰站起身,对林晚秋说,“你在这里看好小石头,要是他的伤口有什么变化,立刻告诉我。另外,让炊事班多煮点热水,晚上给大家泡泡脚,免得冻伤。”
林晚秋点了点头,看着陈峰的背影,心里有点慌。她总觉得,这次去王二柱的营地,不会那么顺利——王二柱那个人,她见过一次,眼神里透着股贪婪和狠劲,而且他和日军之间好像还有过接触,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利益,把陈峰卖给日军。
但她没说出来,她知道陈峰做决定前已经想好了所有后果,而且,现在的铁血义勇队,离不开陈峰——他是这支队伍的魂,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这支队伍就散了。
夜色越来越深,雪下得更大了,帐篷外的风声也更响了,像是鬼哭狼嚎。陈峰坐在篝火边,看着桦树皮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脑子里在盘算着明天的行程——去王二柱的营地,怎么跟他谈粮食的事,怎么争取他的支持,还有,怎么查清楚山下村子里的汉奸是谁,以及宫本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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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陈峰立刻警惕起来,手摸向腰间的手枪——那是他穿越时带的,现在已经成了他的贴身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