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太极殿的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投下规整的光斑。
新帝刘徽的指尖叩击着龙椅扶臂,目光扫过阶下持笏而立的百官,最终落在西侧一列的年轻官员身上。
那里站着的李慕然,藏青色官袍领口绣着三品主事的锦鸡纹样,正垂等候奏对,脊背挺得笔直如松。
无人知晓,这副清隽沉稳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一个被仇恨与野心填满的灵魂。
他本名刘子行,是当今圣上刘徽的伴读,曾与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然而,当那道赐婚圣旨下达时,所有的兄弟情分都化为了泡影。
他没能娶到漼广的侄女,漼时宜。
那个他从年少时便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成了镇守北境的南辰王周生辰的未婚妻。
从那一刻起,刘子行死了。
活下来的,是戴着李慕然这张面具的复仇者。
他恨周生辰,恨他夺走了自己的挚爱。
他也恨刘徽,恨他的帝王无情,将他视为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他更恨整个朝堂,恨那些只知趋炎附势的百官,以及那个高高在上、以风骨自持的太傅漼广。
他收敛了所有锋芒,以一个寒门书生李慕然的身份,凭借着过人的才智和与刘徽的旧情,一步步踏入仕途,来到了这权力的中心。
礼部。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青史留名,而是在这看似最无足轻重的位置上,编织一张足以颠覆整个北陈王朝的巨网。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
在外人看来,这是个清水衙门,是文人墨客的归宿。
但在李慕然眼中,这里是他最好的伪装,也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他每日卯时便至部衙,核查各州县上报的婚丧嫁娶逾制案宗。
他会一丝不苟地驳回乡绅的朱红仪仗,纠正富商的僭越凤冠,将《大明集礼》背得滚瓜烂熟,表现得比任何一个老学究都更懂规矩。
这是他的保护色,一个恪尽职守、不偏不倚的好官形象,是他博取刘徽信任的基石。
他处理科举事宜,从核定考官到安排琼林宴,滴水不漏。
这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未来的官员,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操办祭祀大典,通宵达旦地拟定仪轨。
这让他熟悉了皇家的守卫、路线和每一个细节,为未来的某一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李主事,前日南萧遣使来贺,其国书用词颇有轻慢之处,礼部拟如何处置?”
刘徽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李慕然闻声出列,躬身行礼,袍角扫过地面无声。
他的动作、他的语调,都经过了千锤百炼,完美得无可挑剔。
“回陛下,臣已核查南萧国书原文,其‘藩属之邦’四字确有不妥。然两国刚定盟约,不宜轻启争端。臣已草拟回书三份,一者严词诘问,二者委婉提醒,三者暂置不论,另附南萧历年国书措辞对比,供陛下圣裁。”
他抬手示意内侍呈上卷宗。
“且臣已命人备妥接待仪轨,既不失我北陈威仪,亦不违盟约之谊。”
刘徽翻阅着卷宗,眼中满是赞许。
他欣赏的,正是李慕然这种“做事利落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自他登基,朝堂便被老臣把持,遇事只会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而李慕然总能拿出最务实、最高效的方案。
刘徽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把可以用来制衡老臣的利剑,却不知,这把剑的剑锋,早已对准了他自己。
“就依第二份回书处置,接待仪轨也照你所拟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