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反驳,还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他越是想自证,就越是显得虚僞。
伽珞磷看到白莲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他还来不及挽留,就感受到白莲已是拒他以千里之外的姿态,如一潭死水,不愿再给他任何反应。
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两人都沉默了。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白莲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向後软倒下去。
“莲儿!”
伽珞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尽全力地将她整个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在这一刻,什麽帝王威仪,什麽冷静自持,全都灰飞烟灭。那力道之大,几乎像要将白莲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伽珞磷搂着白莲,感觉到她身体的轻盈,双手的冰凉,他彻底慌了,朝着殿外嘶吼:“传太医!快传太医!!”
白莲在他怀中挣扎,但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将她搂住,她几乎动弹不得。
隔着他身上微凉的龙纹锦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疯狂地跳动,如同擂鼓,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他身体的微颤,他声音里的恐惧,都不是僞装。白莲突然意识到,他是如此在乎她,远超乎他的江山,他的算计,他的一切。
她挣扎的力气,忽然间就消失了。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太医急急赶来,正欲号脉,却被白莲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下去吧,我没事。”
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悲痛对峙着。
白莲慢慢推开了伽珞磷的怀抱,背对着他,站了片刻。
然後,她用一种没有任何起伏的平静语调,缓缓开口:“我没事。不必再劳烦太医。”
伽珞磷的言行动摇了她的决心,白莲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内心挣扎地说出了那个她本想对他隐瞒的秘密,“前不久,太医说……我只是,有了身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伽珞磷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
震惊丶难以置信丶狂喜……他呆愣愣地看向白莲,想再次去拥抱她,又怕伤到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个孩子,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像是在无边废墟中,意外冒出的一株嫩芽,带着血与泪的印记,也带着新的希望。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所有的帝王心术丶所有的筹谋规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踉跄一步,几乎是颓然地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在朝堂上面对万千臣工从来脊背挺直的男人,这个号令千军指点江山的帝王,此刻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冰凉的手边,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起来。
没有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裙裾。
伽珞磷从未如此哭过,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他们之间破碎的情意而难过,还是因为这个在绝望中悄然降临的丶渺小而脆弱的希望而感到欣喜。
白莲冰冷的心,被浸泡在他的泪水中,几不可查地软化了下去。
她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忏悔和巨大的悲伤,还有那些他们之间的无可奈何。
良久,殿内只有烛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白莲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无法真正狠下心肠。她没有抽回手,只是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想回白府,陪伴我的父母。我兄长……走了,我的父母需要我。”
“关于这个孩子……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在此期间,请你,不要用任何‘恩宠’来打扰我们一家的宁静,这是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她低下头,看向依旧跪伏在地的伽珞磷,语气中带着几分历经沧桑後的平静。
伽珞磷擡起头,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过了一小会儿,他艰难地点点头,声音沙哑,语气郑重:“好,我会撤去所有不必要的关注,给你们……绝对的清净。”他明白,此刻再有任何不当的要求都会把她推的更远,“但只求你一件事,让翠竹偶尔……递个消息,让我知道你们平安。”他小心翼翼地说,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
白莲闭上了眼,算是默许。
伽珞磷缓缓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他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这座宫殿。
那道玄色的背影,此刻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失去了方向丶不知所措的丈夫,和一个心怀忐忑的父亲。
殿门轻轻合上,为白莲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还是站在在原地,过了许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她才缓缓坐下,又擡起手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有些出神。
那里,似乎有什麽东西,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像是一颗埋在冰原下的种子,悄然顶开了一丝缝隙。
她忍耐了一晚的滚烫的泪水,悄悄滑落。
此时,她突然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了,在这漫长的人生中,在那无法抵抗的命运里,她从来负重前行。可此刻她却孕育着的希望,这或许,会成为她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