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希望他从未如此哭过
寝殿内,烛火昏黄。
桌上那盏跳跃的火焰,却照不亮白莲眼底的颓然。
“册封为後”的旨意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烙在她脸上,而腹中悄然滋长的生命……白莲还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站上了悬崖,一边是父兄的血与泪,一边是尚未成形丶全然依赖她的骨肉。
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打乱了她原本下定的决心
她机械地拿起一件衣裳,默默地叠起,却又展开,直到被她揉的皱皱巴巴丢到一旁,就像她杂乱的心。
她该去哪里?回到白府,带着肚子里这个伽氏皇族的血脉,去看父母哀恸欲绝的眼神吗?
还是留在凤舞城中,在兄长的灵枢尚未下葬时,便戴上那顶用家族悲剧换来的凤冠?
她扶着桌沿,头痛欲裂,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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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伽珞磷屏独自站在巨大的窗棂前发呆,窗外的一轮银月,如同他此刻的心情,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
朝堂上白墨渊那决绝的背影,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他不明白,为何他给予的最高荣宠,换来的却是近乎背叛的疏离。
“陛下,”侍奉了他多年的老太监德顺,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参茶,站在一旁察言观色。
他迟疑了一会,方才开口,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恕老奴多句嘴……白府如今……正挂着白幡呢。”
伽珞磷闻言转头看向他。
德顺接着说:“您这立後的恩旨,在白相听来,怕是……不像恩典,倒像是……”
“像是什麽?”伽珞磷声音沙哑。
“像是指责他们……不识擡举。”
用天家喜事,去压臣子的悲声……德顺的提醒恍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伽珞磷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转身,脸上血色尽褪。
是了,他只想着如何留住白莲,如何将白家牢牢绑在身边,却忘了,白子缘的尸骨未寒!
他那番急切的丶带着胁迫的立後宣言,在白家满门悲怆的映衬下,是何等的自私丶冷酷,甚至……残忍!
可他不是要羞辱他们,他只是……只是害怕。
害怕白墨渊的离去带走朝廷的柱石,更害怕白莲会随着家族一同,彻底走出他的生命。那恐慌的感觉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失去了惯常的冷静,也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朕……朕竟然……”他喃喃自语,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夜色如墨,吞没了宫城的琉璃瓦。
一道玄色的身影,未带任何仆从,几乎是仓促地穿过寂静的宫道,来到了白莲暂居的宫殿外。
伽珞磷挥退了想要通报的宫人,自己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殿内,烛光下,他看见白莲正将一件素色衣裙放入箱笼中。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伽珞磷的心上。
她真的要走了?!
“莲儿!”他失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白莲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像是一尊凝固的石像。
他大步走上前,试图解释,却语速快而杂乱:“莲儿,你听我说!我立後,并非是想逼迫你,我只是……只是想告诉天下人,白家与皇家永不可分!我是想留住你,我……”
闻言白莲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泪,却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冰冷。
“所以呢?”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有千钧之力般砸在伽珞磷的心头:“用一顶凤冠,来显示您的皇恩浩荡?让我在兄长的灵位前,披上嫁衣,欢天喜地地谢主隆恩?陛下,您的恩典……”她轻轻摇头,一字一顿,“真是诛心。”
“不是的!”伽珞磷急切地辩解,眼中充满了痛苦,“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我只是当时太着急了……”可他越是想说清楚,越是感觉此刻的自己百口莫辩,“还有西南之战,我也从未想害子缘!我的布局是……”
“可他还是死了!”白莲积蓄的悲痛与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泪水决堤而出,“他死在了你的‘大局’里!死在了你精妙的算计之下!现在,我的父母痛不欲生,我们白家支离破碎……伽珞磷,你告诉我,白家到底还要为你这‘大局’牺牲到何种地步?!”
她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剜在伽珞磷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