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玉佩。旧时物件。”林榆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对我而言,很重要。比命还重。”
萧珣心中悲凉,不再追问,指了指书案左下首的座:“坐吧。”
林榆又作势行揖。
“行了。是怕你站不稳。朕还有要事同你讲。”
他把案上一个黑漆的盒子推了过去。
“这是……”
“天狩三年的真相。”
萧珣抿了抿唇,“我欠你的。”
林榆擡眸看他,眼光闪烁,开着盒盖的手微微一颤。
萧珣想到他至今不肯认自己的身份,叹了口气:“算了,是欠着我自己。”
盒中露出了一卷一卷发了黄的陈年旧书,字迹斑驳,竹简都褪了色。
些微纤尘跃动在光束中,迷了林榆的眼。
耳边,萧珣的话,一句一句轻轻入耳:“十四年前,我就想知道为什麽。我问过大司马,问过很多人。太傅,丞相,卫尉,羽林校尉。他们一遍遍同我复述,先帝的诏书,司隶校尉的卷宗,廷尉的案卷。十四年後,我仍在求。”
他的声音不大,仍能听见风一下一下撞在斧扆上。
“为什麽?”林榆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一句,“为什麽要……求?”
“因为不信。”萧珣提了提唇角,望着林榆,“也因为……信。”
林榆睫羽颤动。
“信的,不止我一人。”
鹤鸣舟上。
“阿姊今日过来,总不只是为了送一壶桃浆来吧?”
苏婵唇角稍稍挽起:“一壶酒,当然不足以答谢陛下的恩典。”
她让芷兰捧来了一个黑漆的盒子,放在了案上。
“妾这些时日在苏府,昼日渐长,足不出户,闲来无事在家中寻出了一些旧书,还有一些信笺。”
她走到了案几边,打开了盒子。
“妾猜,陛下说不定也会觉得有趣,就带来给陛下瞧瞧。”
萧珣退下了衆人,一目十行,从那些书简上扫过。
“阿姊,你是怎麽拿到的?”
“陛下下了那封诏书,阿父以为我畏于外头的流言,闭门不出,垂泪不止,他到底算妾的阿父,声名所累,我大概也还有所用,不敢眼睁睁看我寻死觅活,我在府中受的管束松了些,终是偷偷进了他旧时的宝贝书阁。这些,大约是妾能找到的最後几份了。”
“这些,阿姊拿给朕了,不怕苏丞相发现?”
苏婵笑了一声:“妾儿时在承明殿中,阿父的眼皮子底下偷藏书的本事还在。”
萧珣垂眸看着那书卷:“阿姊,有心了。”
萧珣叩了叩漆盒:“这些都是嘉平年间至景和年间,我在宫中寻得的,还有苏婵寄过来的。”
“为什麽,不在我去淮阳国之前,同我说这些?”林榆手中攥着一片木简,指尖不知不觉成了青白。
“因为,这不是交易。”萧珣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我信你是他。他,会这样做。”
茶烟成了林榆眼底的雾,他重新回到了那个雨夜。
……
“萧锦!”
声音掷地,玉碎一样,落在了淮阳王府的书阁。
林榆脸色发青,屋外的天色也发青,酝酿着雨意。
“阿钰,这是最好的办法!把阿鸢嫁给我!”萧锦执意道,“朝廷有诏,让各国王妃贵女进宫赴宴,阿母正好可以去提亲。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你在乎的人……”
“阿锦,我在乎的人……”林榆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换了一口气,眼中哀戚,“可是,倘若我在乎的,不止这些呢?”
萧锦看着他半晌,脸上的神色从迷蒙,不解,渐渐肃穆。
林榆长身而立,身後是暮色四合,风雨欲来。
“你果真,是你阿父的孩子。”
这声音夹着天际滚滚而来的闷雷声落了地。
惊蛰的闪电,划亮了萧珵的面庞。林榆迎到了霜阶之上。
雨水哗啦落下。
二人隔着檐下雨帘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