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一扬袖,所携的风,将箭矢往铜壶上带了过去。
箭落了壶中。
林鸢傻眼了:“这怎麽算?算平局?”
直到萧珣走到了她跟前,手上托着锦衣外袍,惨然一笑:“输了。”
贺季听了这段投壶的故事,努力憋笑,没憋住,一口茶喷到了萧珣身上。他差一点连中衣也要失去了。
林榆笑着别过脸走开,他也悻悻转身离开。
“对了,这狐裘是萧公子的麽?”贺季笑喷了,有些不大好意思。
萧珣头也不回地说:“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贺季一时发愣:“这白狐裘太贵重了。我,无功受禄,不大好吧?”
林鸢朝贺季摆了摆手:“约莫是这衣衫上沾了药气。贺夫子留着吧,萧公子不怕冷,也不差这一件狐裘。”
只见贺季闻言,低下头嗅了嗅,又使劲揉了揉鼻子,显然闻不出什麽,脸色惘然。
林鸢的本意只是刺萧珣,见状,爽快地对贺季说:“有药气也无妨,等明日天晴,我来帮你洗洗晒了就好。”
萧珣已经过了门槛,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说:“等等,你洗净了,就给我送回来吧。”
林鸢一怔:“你方才不是说,不要了吗?”
萧珣端然道:“无功不受禄。贺夫子说的对。”他看着贺季眉欢眼笑渐渐收尽,“夫子高风亮节,遵圣人之训,我不该强加于人。”
“不是,”林鸢驳道,“圣人还训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①。”
“古训中亦有,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萧珣看着她的眼睛,迟滞地说出,“——我的错。”
林鸢别开了头。
一句“我的错”,她又回到了被萧珣拥在怀中那日。
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也几乎听不见声音。
可他好像在说“我的错”,“我没护好你”,“我不该离开”。
他说得很难过,她听着也很难受。
这是她的命,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勇气,怎麽成了他的错,怎麽成了“错”?
她于是从那个贪恋着的滚烫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强笑解释,劝慰,这是出于君子之义,他不需要愧疚的。
她多希望能从他口中听见赞赏啊,赞她勇敢,赞她无畏,赞她机敏,帮了他的忙。
“君子”这个词,她豁出了命去,想要被人看到。
可最後,别说青史留痕了,连他的心上都留不下一点。
反而成了一桩过错。
继而成了愧疚。
连她想帮王福求情,也无从求起了。
他的怀抱,也是出于愧疚的缘故吧。
以至于接下来,他靠了过来,她误以为他要吻上来,而羞得偏了偏头。他却只是为了帮她拭去唇上的血。
每每回想起来,都令她耳尖发烫,羞愧不已。
“我,愿改。”他说。
“过两天送到东苑吧。”他略一停顿,“早晨看书的时候,尤其冷。”
他改得太快,使得贺季颇为不平:“萧公子年纪轻轻的,怕冷?恐怕是肾虚之症啊,要不然,我为萧公子开两副药?後头一早一起送过去,可好?”
萧珣剜他一眼:“我现在只穿着中衣,觉得还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林鸢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音,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倒是贺夫子年纪轻轻,腰腿已然不便,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看着萧珣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贺季反应过来:“嘿,谁知道他晨起是什麽时候?”
到了翌日晡时,他又挠头不解:“嘿,为何不让这日晚上送过去?晚上吃饭的时候,不也就见着面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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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论语·颜渊》:“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