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吧。”沈照月声音平静,目光扫过张老板递过来的几幅绣样,“盘扣要正中的如意头。”
在此之前,沈照月为了低调,为了不让自己的出身给闻宴西带来麻烦,只想做两件除了婚礼,日常也能穿的裙子。
可现在,独一无二的婚服她要,新裙子她也要买。
她有钱!
“成!明白!”张老板飞快地记下。
量体完毕,岳秀兰又拉着沈照月在店里转悠,对着墙上挂着的几件成品婚服评头论足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交了定金,定好一周后来看初版的样子。
出了“巧手张记”,日头已经偏西,暑气却未全消。
岳秀兰兴致极高,挽着沈照月的胳膊,一头又扎进了县城最热闹的百货商店。
“沈妹子,你看这盒新到的‘万紫千红’润肤脂!闻着多香!”岳秀兰拿起一个圆铁盒,打开盖子凑到沈照月鼻子下。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花香的油脂味扑面而来。沈照月微微后仰,浅笑道:“嫂子喜欢就买,我用医院配的甘油就挺好。”
“哎呀,你这人,结婚哪能这么马虎!”岳秀兰嗔怪地瞪她一眼,还是把那盒香脂放进了自己的购物篮,又拿起旁边货架上一瓶包装精美的头油,“这个呢?乌发亮泽!结婚那天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才精神!”
沈照月目光扫过货架,拿起旁边一盒包装朴素的医用凡士林:“这个实在。”
岳秀兰无奈地摇头,却也习惯了她这实用至上的性子。
两人在百货商店里走走停停,沈照月挑了几支不同型号的备用钢笔和一瓶蓝黑墨水,岳秀兰则买了一包亮晶晶的玻璃发卡、两双厚实的尼龙袜,还有给家里孩子带的几样零食。
路过副食品柜台时,一阵刚出炉的甜香勾住了岳秀兰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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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酥!新烤的!”岳秀兰眼睛一亮,拉着沈照月挤过去,“老板,称一斤!要刚出炉这盘里的!”
金黄油亮的桃酥被油纸包好,热乎乎的香气一个劲儿往外钻。
岳秀兰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含混不清地说:“香!真香!沈妹子你也尝尝!”她不由分说地掰了半块塞到沈照月手里。
沈照月拗不过,小口咬了一下。酥脆化渣,浓郁的猪油和鸡蛋香混着芝麻粒在舌尖散开,甜得有些腻人。
她空间里不缺零食,但这个年代的桃酥用料实在,纯正的味道是她空间里的零食比不上的。
沈照月慢慢咀嚼着,听着岳秀兰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家属院里谁家孩子又调皮捣蛋了,谁家嫂子又跟婆婆拌嘴了,这些琐碎而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满足了沈照月那颗八卦之心。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只在天际残留一抹暗紫的余烬。满载而归的两人踏上回程的黄土路。
岳秀兰挎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布包,手里还拎着那包桃酥,走得有些气喘。
沈照月一手提着装了纸墨和凡士林的网兜,另一手帮岳秀兰分担了一个较轻的包裹。土路坑洼不平,自行车轮碾过留下的车辙印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深。
岳秀兰还在兴奋地回味着那件大红婚服:“沈妹子,张老板手艺错不了!等做好了穿上,啧啧,保准把闻团长迷晕乎了!到时候啊……”
过了抢饭高峰,食堂空旷得有些冷清,只剩下些零星的咀嚼声和碗筷磕碰的脆响。浓重的油烟味混杂着大锅饭菜特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闻宴西独自坐在靠窗的长条桌边,背脊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像一杆绷紧的标枪。他面前铝制饭盒里的饭菜已所剩无几,筷子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动作快而利落,仿佛在执行一项必须限时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短暂地遮挡了一下。
柳思语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略显空荡的大厅,很快便精准地锁定了窗边那个挺拔的身影。
柳思语她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捏紧了垂在身侧、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右手,那里面,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小玻璃瓶紧贴着她的掌心,瓶身硌着皮肉,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确定。
系统给的东西,到了。
沈照月休假去看婚服,不在卫生院,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柳思语定了定神,抬脚朝闻宴西的方向走去,胶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拖沓的声响。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明确无误的靠近意图。闻宴西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他本就飞快的进食速度明显又提了一档。
筷子几乎在饭盒里刮出了金属摩擦的细微锐响,剩下的一点菜汤和饭粒被他风卷残云般扒进口中。
闻宴西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盛着白开水的搪瓷缸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放下搪瓷缸子后,他只用一只手利落地开始收拾饭盒盖子,动作连贯,目标明确——立刻离开。
柳思语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闻宴西在躲她!
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赶到桌边,正好在闻宴西收拾完毕,准备起身的刹那,侧身挡住了他离开的路径。
“闻团长!”柳思语开口,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发飘。
闻宴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柳思语脸上,那眼神很沉,像冬日里结了厚冰的深潭,平静之下蕴着彻骨的寒意,没有丝毫温度。
闻宴西没说话,只是看着柳思语,那目光带来的压力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