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之中带着些期许,又带着些迷惘,最终却是释然一笑。
“一言为定。”沈绰扬眉笑着,似乎方才的沉默从不存在,“算我暂时先欠下这杯酒。”
她想起重阳,几人在观梧院的那株香樟树下,彻夜宴饮丶不醉不归。
那日她从上都带到江阳的菊花酒,并非只是重逢的酒,亦是……道别的酒。
“好了。”宋霜成转目郑重地同在场的衆人颔首,“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罢。”
文玉侧身与宋凛生丶洗砚对视一眼,而後不约而同地抱手见礼,与宋霜成和沈绰辞别。
沈绰抿唇勉力笑着,不待衆人擡眼便转身别过脸去,率先翻身上马。
“下次再见,小玉可要开好糖葫芦铺子啊。”
她的话音顺着风声飘转回来,文玉寻迹望去之时,只见飞驰的马蹄和扬起的尘土。
“珍重,小生。”
宋霜成匆匆留下最後一句嘱托,亦是打马追着沈绰的身形而去。
两匹马一前一後,顺着沅水畔的官道一路往下,哒哒的马蹄声引得两侧稻田中的百姓纷纷偏头来看。
一直跑出些距离,直至原本远在天边的山岚转瞬便到了眼前,两侧的百姓也被留在了身後。
青山苍翠,在秋日里更添三分沉郁之色,淡白的流云在其间回转,叫人观之便忍不住为其驻足。
“吁——”沈绰一勒缰绳,回身看着宋霜成追上来,“成哥。”
宋霜成同样收紧缰绳促使马匹放缓了步调,不疾不徐地跟在沈绰身侧。
“阿绰,这马儿与你并不相熟,你跑得也太快了些。”
沈绰伸手拂过马匹颈侧的红鬃毛,顺便擡袖拍了拍,“哪里话?我与这马儿好着呢!”
宋霜成但笑不语,眉目间虽清冷淡雅却不难瞧出温柔。
他自然知道阿绰极擅骑射,无论是多麽烈的马儿,到了她手里也要乖乖听话。
“此一去,前路情形如何,尚未可知。”沈绰收住笑容,略微压低了声音,“成哥,你本来不必与我……”
“与你同行,出自我本心。”宋霜成的眸光坚定,未有一丝迟疑。
沈绰闻言眼睫一颤,却又似在她意料之中。
“宋霜成,你可想好。”沈绰勾起唇角,却笑得苦涩,“此一去……”
“你不是说这匹马儿同你很要好?”宋霜成擡眼,挑眉同沈绰对视,“且让我开开眼呢?”
沈绰叫他打断,有一瞬的茫然,“什麽?”
说着,宋霜成擡袖收着力气在沈绰那匹马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马儿吃痛当即嘶鸣一声,随後擡脚似一柄利箭般飞驰出去。
“宋霜成!你——”
“阿绰,让我看看你的骑射可有进益。”
“这还用你说——宋霜成——”
二人的声音隐约飘荡在沅水之滨,一路顺着风往回走来,旁人也许听不清楚,可对于耳力极好的文玉来说,却并非难事。
原来,沈绰阿姊在霜成兄长面前,并非是她和宋凛生认识的阿姊,而是……
文玉凝眉思索一瞬,想起霜成兄长对沈绰阿姊的称呼——
阿绰。
不知怎麽的,文玉忽然垂眸笑起来,她想起沈绰阿姊长枪在手丶英姿飒飒的模样,只觉得“阿绰”这两个字,确实与阿姊相配。
“小玉。”宋凛生收回目光,转眼看向身侧笑得发抖的文玉,“怎麽?”
而宋凛生一出声,文玉却忽而收住笑容,猛地擡眼看向他,心中登时涌上起伏不定的跳动。
她这才後知後觉的发现,不知是从什麽时候起,宋凛生似乎很久不曾直呼她的名字——文玉。
沈绰是阿姊的名讳,霜成兄长却唤她阿绰。
文玉是她的名字,宋凛生却唤她……小玉。
“小玉?”宋凛生见她直发愣,却并不答话,忍不住倾身又唤了一声。
文玉匆匆眨巴着眼睛回过神,擡眸望向宋凛生,囫囵应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