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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痕（第1页）

刻痕

九澈离去後，偏殿内并非全然宁静。昨夜炽烈的馀温尚在肌肤之下流淌，与一种莫名的不安交织。他消失十馀日後的突然归来，那失控的状态，背上的新伤……都像谜团笼罩在柒渊心头。

傍晚，他如期而至。已换过衣袍，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整洁，只是眉眼间沉淀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冰澈的眸底深处，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他放下食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查看兰草或很快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站在柒渊身侧，一同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暮色为他雪色的身影镀上一层寂寥的金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同于往日的对峙或尴尬，而是一种充满了未言之语的丶沉重的静谧。

良久，九澈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这片寂静，问出了一个让柒渊心脏骤停的问题：

“柒渊，”他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若有一日……吾死了。”

柒渊猛地转头看他，瞳孔微缩。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丶近乎偏执的疯狂与脆弱：

“你会忘了吾吗？”

“……”柒渊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怎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是强大的九澈仙君，修了无情道，与天地同寿……

不等她回答，九澈忽然逼近一步，伸手捧住她的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力道却不容拒绝。他望进她的眼底深处，像是要将自己的影子彻底烙印进去，声音沙哑而执拗：

“吾不想你忘了吾。”

“无论吾是生是死，是仙是魔……”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眼神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占有欲：

“吾要你心里，永远只有吾。”

“只能有吾。”

他的话语，如同最滚烫的熔岩，又如同最冰冷的诅咒，狠狠砸在柒渊的心上。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有这近乎蛮横的丶带着绝望气息的宣告。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偏执与深藏的恐惧，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昨夜为何失控，明白了他这十馀日经历了什麽，明白了他此刻的不安从何而来。无情道或许能斩断情丝，却斩不断那早已融入骨血的本能占有与恐惧失去。

她曾以为是自己先动了心，先露了破绽。

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这个看似冰冷无情的仙君，内心深处藏着怎样一片汹涌而绝望的深海。

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捧着她的脸，目光与他紧紧纠缠。过了许久，她才擡起手，轻轻覆上他微凉的手背，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不会。”

九澈眸中的疯狂与脆弱同时凝固。

柒渊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会忘了你。”

“九澈，”她叫着他的名字，仿佛立下永恒的誓言，又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无论你是生是死，是仙是魔……”

“我心里，早已容不下他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从那个星火节的夜晚，或许更早，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这颗冰冷了千年的心，便已悄然易主。

只是她不肯承认，用仇恨与算计将其层层包裹。

直到此刻，被他这偏执而绝望的宣告，彻底击碎所有僞装。

九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再闪躲的丶与他如出一辙的认真与决绝。他眼中翻涌的暗流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丶带着痛楚与狂喜的宁静。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入灵魂。

没有吻，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

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在渐浓的暮色里，如同两只在暴风雪中终于找到彼此的困兽，用体温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他不会放手。

她亦不会遗忘。

这纠缠了百年的孽缘，

早已成为彼此命魂中，

最深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