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这不是演戏,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的怒火早已经泄过了,只要我还想维持这个家,现在是该我正视问题的时候了
我享受了她十年最美好的青春,却对她灵魂深处的巨大空洞熟视无睹。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我收紧手臂,让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力量,“所以,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好吗?让我……让我陪你一起面对。我们一起回家。”
怀里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微微颤抖,再到此刻彻底地软化了下来。
压抑了许久的细碎呜咽声,终于从她喉咙深处流了出来。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像个迷路了许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戒备,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痛苦。
“老公……”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在我怀里,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出了那段深埋心底的恐惧。
“你……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婊子了……在外面跟多少男人睡过,玩得有多开……你不在乎,你还愿意要我,我知道……我爱你,我也……也很感激你……”
“可是……可是外公外婆不一样……”
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他们把我养大,教我读书,教我做人。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乖巧懂事的小蓉。每次……每次过年回家,看到他们那双慈祥清澈的眼睛,我就……我就觉得自己好脏……”
“我不敢跟他们靠得太近,我怕……我怕我身上那股味道会被他们闻到。我高中就不在镇上读了,大学又离得那么远,我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可能传到他们耳朵里。可是……我就是害怕……我就是觉得自惭形秽……”
“我怕……我怕有一天,他们会突然看穿我。看穿我这身漂亮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一个多么淫秽腐烂的灵魂……我……我受不起……”
原来如此。
这才是她抗拒回家的真正原因。
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家乡,那还是一面镜子。
一面能照出她所有不堪与堕落的镜子。
她在外面可以刀枪不入,可以放浪形骸,可以百无禁忌。
可唯独在那面镜子前,她会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我抱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语言在这样深刻的自我厌弃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一个被痛苦所淹没,一个因无力而沉默。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我和惠蓉同时抬起头,看到了可儿那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她怀里还抱着那个平板,显然她一直在客厅偷听。
看到我们望过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下唇,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她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了惠蓉的身边,然后用一种笨拙的姿势,从侧面紧紧地抱住了我怀里的惠蓉。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像是在拥抱一件稀世的珍宝。
“蓉姐姐……”可儿的声音也带着鼻音,“我……我刚才都听到了……”
惠蓉的身体又是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可儿却抱得更紧了,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惠蓉的肩膀上,用一种孩子般的固执继续说道
“蓉姐姐,我……我没见过你外公外婆,但是……但是上次,我爸妈来的时候,我差点就撑不住了……是你,是老公,还有慧兰姐,你们……你们一起站在我身后,告诉我不要怕,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家。”
“现在……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书房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轮到我们一起保护你了。你不是一个人了,蓉姐姐……你身后,站着我,站着老公,我们都在呢!就算……就算真的被看穿了又怎么样?我们一起扛着!”
这番话简单,直白,甚至有些天真。
但它所蕴含的力量却是有目共睹的
来自于“家人”之间的守护,绕开了所有复杂的逻辑与沉重的过往,像一道温暖的光,直接精准地击中了惠蓉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我怀里那具紧绷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松懈了下来。
一种卸下了所有防备与重担的完全松弛。
最终,她缓缓抬起手,是轻轻地回抱住了可儿。
“傻丫头……”
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十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