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魔刹
虽然心绪激荡,但是姜回月仍按耐住性子,依照她性格,为了这些男女情爱要死要活,咳咳,有点令人不好意思。
再喜欢,日子不还是要过么。她想。
所以仍旧在外门待着好好上课。
一日,朝阳正起,天边燃烧着浓烈的红云,将苍澜连绵的山脉镀上一层暖融而生机的光晕。
通往砺锋坪的山道两侧,奇峰耸峙,流云绕膝,日日相见,这些令凡人惊叹的气象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布景。三人急匆匆出门,着急赶着去上课,更没心思去感慨欣赏。
江玲和贺兰馨还在玩笑聊天,但是姜回月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姜回月皱眉,美人颦蹙,自然也是赏心悦目,有许多陌生面孔时不时打量她,眼中是难以遮盖的惊艳。
她闷头向前走,其实自从打碎灵丹,修为跌落后,总有极其微妙的不平之气倏然划过心头。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没有立即去找沧庭,想探探究竟怎么个情况在一起去问问他。
修真之人,对大道玄妙其实难以言喻,只有一种感觉。
但是这种不平之气并非平日里那种关于功法或境界的感悟,令人酣畅,反而是对修行本身的一种……迷茫。
她修行到了化神期,不少时间都在迷茫和感悟中度过,自然很熟悉。
但是这一次不对劲。
嘶……
刚察觉些端倪,还未及捕捉其轮廓,那种线索便如同受惊的鸟雀,“嗖”地一下从枝头振翅飞走,了无痕迹,只留下更深的茫然。
好似这种杂念不是自己心头的念想,而是被人凭空放在脑子里似的,奇怪。
姜回月觉得挫败。心想自己才刚刚想明白些自己的情路,怎么修行上又来磐石挡道。
但她很习惯遇挫,没关系,慢慢看呗,但是心中却不平静。
她已经在苍澜剑宗上过近十几天的课程,今天的课程与三天前的安排无异。
姜回月境界摆在这里,去除一开始的新鲜感,这些课程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内心泛起波澜。
日子那么一天天过,确实是挺没意思的,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草药,按照步骤将它们放在炼丹炉里,确实过于程序和固化。
心底一个声音悄然浮现:修真之人,与俗世碌碌凡人,又有何本质不同?剥去移山填海的神通,剥去悠长寿元,若没有新鲜事物的刺激,生命本身,不也是一日复一日地在重复中磨损,最终归于沉寂的虚无吗?
九宫里那些前辈,真正接触,也是解决不完的琐事烦恼,每天琢磨给自己找乐子,哪有那么多的正事可做?
哦对,还可以选择闭关,将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岁月切割成修炼的片段。
他们总谆谆告诫:要锐意进取,要探寻秘境,要勇攀高峰,要广交同道,甚至……不妨结下些仇怨恩怨。无非是给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仙路,人为地制造一些“盼头”,一些能点燃前行欲望的薪柴。
总而言之,只要这一天天过的有一个盼头,便足以支撑自己继续在这条大道上走下去。
呃……姜回月捏着一株莹白的灵草,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一个从未在下界前深思过的问题,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丹、元婴、化神……然后直到飞升。可飞升之后呢?九宫里那些前辈飞升后不还有的自愿毁道湮灭?或者飞升之上,又是另一片更加辽阔、却也更加空茫的虚无?
得益于出生在资源与眼界都冠绝寰宇的九宫,她的修行之路相对顺遂,心境也一直保持着进取锐气,因为头顶总有更高、更璀璨的存在指引,总有前辈展示着玄妙莫测的境界。
她的天赋毋庸置疑,化神初期的修为在同辈中已是翘楚,未来似乎一片光明坦途。
然后呢?
丹药课,教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炉火的微温。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庞。
那些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对力量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熠熠生辉。
她自己当年在筑基、在金丹时,是否也曾拥有过这般纯粹而炽热的祈望?
她筑基时十几二十岁,距离现在,她掐着指头数,两千六百……哦不对,两千七百年了,那会儿她最大的愿望是赶快金丹,然后到了金丹呢,嗯……她最大的愿望是x赶快元婴,暴打那群看她不顺眼的元婴修士。
除了修为进境,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可以琢磨吗?
姜回月兀然感受到一阵悲哀,悠远而无意义,如同无形的潮水,蔓延又徐徐地淹没她的情绪。
这种心境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颇有种生无可恋的状态。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师兄,成雪期的修为比她高太多太多,见过的世间风景比她早太多,当他自己独坐在九宫之内时,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每天到底在想什么,她对于他,比起修行进境,又算什么?
姜回月几乎要落泪了。
就在泪意上涌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脊椎窜起,让她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猛然回神:不对劲啊,姜回月,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快三千年的寿命,这些念头一次都没出现过,怎么现在危机关头,魔刹还在她脑子里安家、又得到母亲的消息,她反而失心疯了?
碧海丹心亮起,一道清冽、澄澈的蓝色微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顿时那些念头烟消云散。
她顿时大惊,心想果然有东西在搞鬼!
她勤勉修行近三千年,从未觉得自己对修行一途倦怠过,无上大道、仙境遗踪……这大千世界有太多未曾领略的奇景,太多未曾解开的谜题,太多未曾结识的有趣灵魂。于她而言,经历本身,就是一场精彩历险,她怎会、怎可能生出方才那般颓靡厌世、生无可恋的念头?
不对劲。
太不对劲。
姜回月捏着灵草,将它放进丹炉,冷笑道:我死到临头、丹碎重修都未曾想掉一滴眼泪,怎么现在开始这般扭捏作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