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一回,他用了“朕”。
郦兰心说不出话了,她现在心里前所未有地乱,她前二十多年有过的心乱加在一起,都远远抵不上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的多。
他当初做太子时便专断桀傲,不近人情,如今坐上了龙椅,便更加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她都不敢想,若是朝内那些大臣们知道,他不纳后宫,是为了一个比丘尼,而这个比丘尼从前是个寡妇,还是谋逆叛臣之家出来的寡妇——
郦兰心手都颤了起来,心里涛涌河翻,简直快要崩溃了。
眼睛也木愣了,就这么僵着脸,看着对面笑得愈发温柔的罪魁祸首。
她现在连一句“你是不是疯了”也问不出口了。
因为毋庸置疑,他若不是疯了,就是真因为睡不着脑疾加重了。
宗懔微笑着,将她复又搂紧,轻吻了吻她的唇,低声:
“别赶我走了,好不好?我不要别的,只要你在这里陪一陪我,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过一会儿我就走。”
被他揽住的妇人没给半点反应,像是定住了般。
宗懔挑了挑眉,也不介意,反而笑意更深,俯下身,将她和自个儿的鞋靴都脱了下来。
而后直起身,按住她的肩,缓缓让她仰躺下去,而他也紧随其后,心满意足将头颅埋在她胸脯前,阖了眼。
未几,房里只有寂静与平稳的呼吸声。
郦兰心始终睁着眼,久久,终于回过神。
艰难低头,只看得见男人的发、挺直的鼻梁。
他一直便喜爱这样埋着她,从前刚开始时,她觉得难受,但没多久便也习惯了。
大抵是因为他的劣癖太多,比起埋在别处,叫她接受这样乳媪一样供他贴入怀里的姿态,竟也轻易了起来。
他身躯高大,这处寮房里的床榻,对他来说可谓十分狭窄了,而他为了守株待兔,也没带宫侍来,现在他也就只能穿着外袍睡下。
别别扭扭地姿势,毫无舒适可言的床榻,但他非要来受这个罪。
且他一直说他睡不好,睡不着,但他抱着她躺下,大概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睡着了。
郦兰心皱起眉,试着动了动被压着交缠在一起的腿脚,但未果,又尝试挣了挣被男人紧握在掌心的手,也无功。
脑海里,方才那些乞怜渴求着怜惜的话语不断重复着,尽数来自现在赖在她怀里不肯起来的人。
“你不在,我连个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
“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不要别的,只要你陪一陪我。”
“……”
一言一语,像是打入脑中的咒一般,随着此时胸脯被压住后艰难的起伏越发沉湿。
郦兰心闭了闭眼,缓缓叹出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阿弥陀佛
薄旧房门外宫侍小心翼翼的探问声响起方片霎,宗懔便睁了眼,罕见的,眉宇间有未曾睡够的躁意。
但很快,这股烦躁便被彻底抚抑了下去。
寮房内床榻比不得宫中龙床,又窄又小,以他的身量,平躺上去,腿脚都伸不直,此刻他半埋面在妇人怀里,便只能曲膝。
姿势不知何时换了,从他压在她身上变成了她侧着身,而他也侧着贴入她胸脯里。
她向来喜净,僧衣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气,和似有若无、愈埋愈幽郁的女人香。
馥息柔软覆蒙着他的面,贴着他的躯。
她的腰身还被他长臂锢着,屋门外的轻唤又起了一轮,她的身子也动弹起来,没给他继续缠留的机会,手按上他肩,使力推他。
他自然抑不住有些不舍,但屋外的宫侍是掐着时辰来叫的门,想着她在这处陋榻上与他这样躺了至少一个时辰,定然也不怎么好受,还是遂了她的推拒,松开了她,半撑身。
彻底起身前,身朝上移了些,掌指抚依旧侧躺着的妇人颈颊,面容埋吻她颈侧片刻。
“姊姊。”闷沉带着愉意的低唤。
此刻他四肢百骸都松舒悠悦,一月多来喝了安神药勉强入的眠都不及在这小小陋室里,在她身边睡的这短短一觉来得舒畅。
他厮磨了会儿,然被他缠着的妇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侧躺着,半分未曾动弹,也不说话,待他终于黏腻够了,直起身,才见她面上神色淡淡,半垂着眸,像是尊无悲无喜的玉像,连眼睫眨得都十分缓慢。
宗懔顿住,眉心霎时拧起些,掀唇正要说些什么,但她却忽地又“活了过来”,手肘撑着榻面,坐起身。
边将半解的衣襟拢好,边回身坐在窄榻边缘,将睡乱的发解下,又从榻旁的木几上拿了梳子,开始梳发。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利落,很快就把发理好,重新盘将起来。
在她将梳子放回原处,即将俯身把鞋穿上时,手腕被男人大掌猛地捉住。
郦兰心顿住了动作,睫羽只微颤了一下,神情并无变化。
“姊姊,”身后人如蟒虺般再度缠上来,另一掌抚压在她腹田,下颌抵她颈窝,“你这是做什么?”
他眉间拧深:“你这是故意视我如不见?”
从她方才起身,到她做完这些事,她一句话不和他说也罢了,竟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