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野也觉得自己很好。
他只是想捏一下公主的脸,他能是什么坏人呢?
此后每日清晨,去羽林营上课的裴照野都会给她带去宫外的吃食。
她的喜好都写在脸上,裴照野很容易就记住了她的口味。
再哄她几日就好。
等她足够信任自己,允许他捏一下脸,他就再也不用天不亮就跑去等刚出炉的糕饼了。
……那她以后早上都吃什么?
十一岁的小少年在心里冷哼。
爱吃什么吃什么,他又不是她爹,她爹都没管这么多呢。
但他没想到,这一送就从秋日送到了凛冬。
冬日最冷的时候,骊珠也不曾耽误一日上课,大约也正因如此,她在新岁将至时染了风寒。
然而风寒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明昭帝恰好离宫祭祀,皇后把持宫中上下,竟将医官全都唤去了长秋宫,将去请医官的宫人都拦在了门外。
“……公主让奴婢来向太傅告假,还说,外面雪下得大,公主今日不来上课,叫小郎君不要空等……”
没等宫人说完,横冲直撞的小少年已拔腿朝长秋宫狂奔。
“……兄长?”
随母亲一道从长秋宫离开的覃珣,一眼就瞧见了大步跑来的身影。
他微微蹙眉:
“你怎么会……”
“闪一边去!别挡路!”
覃小公子裹着一身厚斗篷,毫无防备地被裴照野一掌推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薛道蓉和众宫人连连惊呼。
“快扶玉晖起来!”薛道蓉横眉倒竖,“裴照野!别以为你改了名入了府,你就了不得了!你一个歌伎生的庶子……”
裴照野扭头,冷眼望着薛道蓉:
“覃宣容又发疯了!你们再不回去告诉那个死老头,等着被夷三族吧!”
十一岁的裴照野只比成年人矮一个头,力气却比许多大人还大。
他一脚踹开了长秋宫的宫门,覃皇后脸色铁青,想命人拦住这个作孽的侄子,裴照野却把白胡子医官扛在背上就跑。
骊珠没能看到宫里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她醒来时,被裴照野一道从长秋宫里抢回来的女官玄英守在她榻边,骊珠这才知道,原来裴照野不叫裴照野。
他大名叫覃珩,是覃敬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
他从来没被羽林卫的人欺负,他才是那个经常欺负别人的坏东西。
“……你骗我!”
睡在稻草里的小少年睁开眼,看到怒气冲冲的公主将脸贴在诏狱的栅栏外,恨不得挤进来揍他一顿。
“你根本不叫裴照野!你是覃敬的儿子!”
小少年坐起来,脸上毫无被人拆穿的心虚。
“我就叫裴照野啊,覃珩算什么名字,难听死了……你病好了没?”
“好多了,谢谢你,但你别岔开话题。”
小骊珠肃然盯着他平静的脸。
“你爹把你关进诏狱,他还说你身为羽林卫,强闯长秋宫,有谋逆嫌疑……你是不是惹你爹不高兴了?你要不要跟他认个错?或许他就是在等你认错。”
小少年安静听着,片刻后,他竟笑了下。
这一年的小少年还没长开,还没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笑起来时,五官漂亮得像个小女孩。
“我当然有错,我生下来就是最大的错。”
骊珠被他这句话戳了一下心窝。
他说这话的口吻不像小孩,简直像个大人。
小少年无所谓地仰倒在稻草上,望着黑漆漆的石壁,他道:
“别管他,他想杀就杀,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他认错。”
窗外有一线月光透入,落在他寂寥眼底。
骊珠在他眼中看到层层月色漾动。
她不知道覃家是何情形,也不知道这对父子有什么恩怨,但她知道一件事。
“……裴照野,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