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了。”
骊珠气冲冲地吃完那一碗葵菜羹,又带着一肚子窝囊气坐上了前往邙山的马车。
她讨厌覃皇后。
掀开车帘,骊珠看向后方随驾的臣子队伍。
也讨厌提议送覃皇后入宫的尚书令覃敬。
骊珠听人说,前些时日,父皇还看上了覃敬的长子,说他有将领之才,让他进羽林卫,受军官精心培养。
八岁的骊珠不懂什么叫朝廷南迁,时局动荡。
也不知道为什么名士们纷纷辞官自保,朝廷无人才可用。
她已能识字,读的书不多不少,只刚够她明白什么叫外戚之祸。
宫里有太多姓覃的人了。
她父皇真笨。
覃家这样下去,一定会成为大雍的心腹大患!
忧国忧民的小公主站在坟冢前,看着她那对着先皇后墓碑涕泪满面的父亲,稚气眉眼间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在做什么?”
往一株大树上挂木牌的小公主被头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明明已经叫女婢们替她放风,这个人从哪儿来的?
那人比骊珠高出一整个肩,站在她身后,轻轻松松摘下了骊珠很努力才勾到一截树皮上的木牌。
“……天佑大雍,国祚永昌,臣忠君信,覃逆当戮。”
小少年慢悠悠地念出木牌上的秀丽小篆,又抬头看了看这株邙山龙脉上的千年古树。
此树是雒阳有名的许愿灵树。
他低头道:“讨厌覃家人?”
他语调笃定,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少年恣睢的笑意。
“听说挂高得越高,许愿越灵,要试试吗?”
昂头倒着与他对视的骊珠眨了眨眼。
他谁啊?
下一刻,骊珠只觉一阵清风掠过,那人攀援着树枝,身形灵巧如燕——又或者像猿猴,一眨眼便已站在了那株红枫树的最高处。
骊珠这才发现这个人穿着羽林卫的甲胄。
“——这里够高了吗?”
他单臂勾着树干,冲树下的小公主晃了晃木牌。
“够了够了!”
骊珠心虚得四处张望,生怕被覃家的耳目发现。
“别那么大声!动作快些!要是被发现我就……你就完蛋了!”
骊珠想,她是公主,就算被覃家人知道,她也不会完蛋。
……应该不会吧。
一声闷声落地的响动。
回过神来,方才还在枫树顶端的身影眨眼落在她眼前,羽林卫的那身鱼鳞甲披挂在他身上,竟半点不显沉重。
骊珠的视线从下往上扫视一圈。
最后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身后是千林红叶,红得灼眼,眼前人却有一双浓如点漆的眼,嵌在轮廓深邃的脸庞,仿佛秋日寒潭,幽深里映着一点光。
什么啊,原来也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可他怎么长得这么高?
骊珠心底发虚,稚气嗓音故作威严: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少年笑了笑,脸上毫无惧色,只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半跪垂首:
“参见清河公主。”
跪着终于比她矮一头了。
脖子有些酸的骊珠绕着他走了一圈,眉宇间犹带警惕之色。
“你……看上那木牌上的字了?”
“看见了。”
“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