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我带你走。”
骊珠泪眼朦胧。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炽热的身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眼前的人不是鬼魂,是她活生生的夫君。
骊珠艰难摇头。
“我不能跟你走。”
他安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我出生便受封为公主,得万民奉养,倘若南雍不日将亡,身为皇室,理当殉国,我没有苟活于世的理由。”
她这一生,都无法左右旁人的选择。
但至少,她可以决定自己何时死,又为什么而死。
裴照野凝望她良久。
好一会儿,他启唇:“——都是太傅那个臭老头教的吧。”
骊珠被他的语气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
胤之怎么会这么说话?
裴照野面无表情道:
“殉殉殉,殉他个大头鬼,满朝的废物玩意儿都活得好好的,你们老沈家那些叔伯兄弟没一个自裁,他们把南雍搞得一塌糊涂,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要死也轮不到你第一个死。”
睫羽上还悬着泪珠,骊珠错愕又迷茫地睁大眼。
她左看右看,这都是她的胤之啊。
但怎么一开口,像中邪了似的?
见骊珠一脸的匪夷所思,裴照野偏过头,在她瘦削的脸颊极响亮地亲了一下,笑容恶劣。
“看什么?我不是你的裴胤之,你夫君叫裴照野,照单全收的照,野马无缰的野,十九岁之前是虞山红叶寨的匪贼,十九岁之后是清河公主亲封的大将军,记住了。”
他将轻飘飘的骊珠从榻上一把抱起。
在骊珠极为震撼的表情中,他弯唇笑道:
“走,去吃饭,吃过饭去逛你们雒阳的街市,明日去游湖,去垂钓,玩够了,咱们就列个仇人名单,一个一个地数,你想杀谁,你夫君便替你杀谁——”
他知道自己可以打晕她,想办法将她带出雒阳,逃去一个不被战火波及的深山老林。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性情恬静又温和,却绝不想过什么退隐朝堂,隐居乡野的日子。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公主,她一生都不会放弃她的国家。
裴照野的出现轰动了整个长公主府。
有人说是驸马死而复生,也有人说是长公主思念成疾,所以才寻了一个与前驸马一模一样的面首。
因为在熟悉驸马的人看来,这个叫裴照野的人和温文尔雅的裴驸马,压根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赤手空拳就能揍飞赶来护驾的长君。
说话开口搓鸟闭口鸟蛋,没有半点文士风度。
更重要的是——
他一顿能吃六七碗!
玄英劝说:“天下岂有死而复生之事?此人来路不明,冒认驸马身份,居心叵测,长公主千万不可轻信啊!”
骊珠正色颔首: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玄英,我的骑马服你放哪儿了,他今日说要带我去邙山教我骑马诶。”
玄英:“……”
虽然玄英和长君都不相信裴照野的身份,但骊珠不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他们初三去上林苑赏梅,初五去洛水垂钓。
骊珠第一次学会了骑马,猎得了自己的第一件猎物。
初十,裴照野跟着骊珠悄悄进宫。
北越南下的军队已经深入中原腹地,雒阳宫中却酒池肉林、穷奢极欲,四处弥漫着一个王朝即将坍塌的腐朽死气。
人人都知道,南雍灭亡的时日不远了。
执金吾的俸禄已有半年未发,值守的侍卫们并不尽心,给了裴照野可乘之机。
“……裴、裴、裴……你不是死……”
被裴照野一根麻绳吊起来的沈负脸色惨白,如见鬼魅。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从裴照野身后走出的骊珠,沈负顿时找到了他敢捏的软柿子,怒骂:
“沈骊珠!这里是雒阳宫,朕是皇帝!你敢欺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