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胤之坐在太仆府中,不断听到外面传来风声:
那个与清河公主恩爱情深的覃驸马,居然带回了一个舞姬,希望能以妾室的名义,送回覃府照顾。
清河公主大怒,誓要与驸马和离。
连久病在榻的明昭帝也被惊动,勒令覃家赶走那名舞姬,并阻拦公主和离。
公主府和覃家鸡飞狗跳了足足半年。
初夏,公主与覃珣和离。
和离当日,裴胤之胡乱诌了个名头,在家大摆宴席,昼夜庆贺。
然而,还没等他欣喜太久,又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眼前。
——即便她和覃珣和离,她又凭什么选他做驸马呢?
裴胤之等了数月。
老天庇佑,他终于又等到了机会。
隆冬,明昭帝薨逝,皇长子沈负继位,改年号为熹宁。
君王新丧,百官哭祭,群臣的心思却已不在葬礼,而在登基的新帝,和即将到来的战事上。
宫中很快有了风声。
为避战事,这一次,南雍送上的将不只是岁币,还有新帝的姐姐,大雍唯一的公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朝中一片暮气沉沉。
“少帝的心意不提,就说这一仗,哪怕是覃戎覃将军,也不敢接战。”
“北越有乌桓的良马,训练有素,粮草充足,咱们却连骑兵也凑不出十万,更别提前几年平定薛允之乱的消耗还没补回来……这怎么打?”
主战一派的朝臣们也是回天乏力,只能望着漫天风雪沉默。
唯一不肯沉默的,是即将被送去和亲的清河公主。
没用的。
裴胤之看着她叩遍了朝中老臣的家宅。
就算她叩烂了门,磨平了宅门前的石阶,这些人也不会为她出战。
一场战役的胜败绝不只取决于战场,以大雍如今的国力迎战,和赌命没有区别。
覃戎不想赌,整个大雍都没人想赌。
太仆府的属官亲眼看着裴胤之,如何将公主逼得无处求援,又如何放出风声,让清河公主只能求到他的面前。
属官问:“……太仆大人如此费尽心机,可若公主真的求到您面前,难不成您真的要出战?”
裴胤之没有回答。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天底下大概不会有人像他一样,明知是死路,却还兴致勃勃、机关算尽地要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可说到底,答不答应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裴胤之捏着那封公主府送来的帖子,眼神凉薄地想:
算了。
何必呢?
再是什么国色天香,难不成真要为她去搏命?
他还没活够呢。
只是去看一眼,看清楚她究竟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日后午夜梦回,有个念想就行。
只是看一眼……
裴胤之万万没想到,清河公主竟然会打算色。诱他。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拙劣的色。诱。
裙衫厚得能过冬,虽然装模作样扯松了衣领,但连锁骨也不舍得露半截,更别提丝毫没用心的钗环发髻。
他今日出门,打扮得都比她用心。
至于神情,更毫无妩媚之态。
当然,裴胤之也从始至终没怎么看清,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抿紧唇,一副豁出去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这是打算色。诱,还是打算搞暗杀?
裴胤之心底忍不住发笑,面上却装作不知。
直到她的手指真的摸上他的腰带,挑开清脆一声时,裴胤之才忽而变色。
她是认真的。
尽管手段拙劣,可她真的下定了决心,即便放弃尊严,也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