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默肯先生。莫里森夫妇在距离酒店附近两个拐弯的街道拥有一座三层带弧形阳台小别墅。
莫里森太太每天七点起床,七点半抵达利兹酒店员工区,摇响挂在走道上通往各处的铃铛。
很快,储物柜边上的巷子里挤挤挨挨,站满了已经穿戴完毕的女员工,虽然人多,但在莫里森太太面前,没人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儿,静的可怕。
从这时候算起,迟到的员工就会被扣掉半天的工资,门房伍什特先生几分钟前将打卡情况例行告知了莫里森太太。
玛格丽特跟着劳拉站在人群靠后的地方,她低着头,悄悄把一双眼睛往前梭,打量那位穿着典型巴斯尔裙制式的上下两件套装的妇人。
莫里森太太年龄不算老,瓜子脸,鹰钩鼻。看起来面容有些刻薄,她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粉,白的厉害。
穿戴十分体面,上身穿有蕾丝边和荷叶褶的宝石蓝圆领外套,下身是深蓝与浅蓝条纹的罩裙,里面两三层的衬裙露出一点点边,褶皱堆的华丽,款式相较上层人来说有些老,她不曾戴首饰。
远看起来侧身造型像是水滴一样丰满,一定是装了裙撑的。
莫里森太太提着嗓子,正在说话:
该不会是默肯银行吧?她上辈子还办过这家银行的卡。
莱逊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雪茄,他接过那张纸,垂目,蹙了蹙眉。
罗姆德夫人解释着上面的变化。
“詹尔茨先生昨天派人来说,他又要修改他的遗嘱,将原定的继承人…他的侄女詹尔茨小姐,修改成一份嫁妆信托。”
她又说道:“这詹尔茨小姐还真可怜,她父亲死了才不到一年,詹尔茨家的企业,工厂,股票,就都落到了她的叔叔手中。”
“就连詹尔茨小姐本人,也逃不过,被订了一桩厉害的婚事,如果不结这个婚,她可能连一分钱的遗产都得不到。”
莱逊先生没见过詹尔茨小姐,但去过她家的别墅,他好奇地问:“订婚?与谁?”
罗姆德夫人擦手,端起桌边的红茶,加了两颗糖,淡淡的说:
“索伦·默肯。”细微的“滴答”动静儿,富有节奏韵律的敲击着黄铜水管壁。
每天清晨,托马斯·扎尼隆听见这样的声音就该知道,罗姆德夫人已经进入了律所。
她此刻正在使用莱逊先生办公室里的洗手池,为莱逊先生清洗茶杯准备他最爱的巴拿马咖啡和糖。
而托马斯睁开眼,他的视线里是狭窄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悬着一根铁丝,上面搭着他带来的换洗衣裳。
厚实的墙壁和窗子抵挡着外界严寒,但也足够叫人清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披了外套,塞了皮鞋,匆匆地出了储物间。
在律所的班地下室居住的不止托马斯,他与两个厨房的帮佣是邻居,其中一个帮佣太太此刻正站在储物间外的水池边刷牙。
托马斯打开牙粉盒,猪鬃毛制作的牙刷沾了牙粉之后会有些刺挠,他见那帮佣太太用的是白色的羊毛刷,心想着,等发了工钱,去买来做圣诞礼物送回家里。
再有两天,他的工钱就下来了。
律所里有许多为了处理文件而一清早就来工作的合伙律师,罗姆德太太嘱咐过帮佣,要准备够十人的早茶,托马斯在吃食方面,待遇与他们一样。
托马斯是个小孩儿,没人给他弄咖啡,于是就是热牛奶配黄油烤过外表金黄的面包片,偶尔帮厨会用锅铲给他从天递来一个煎蛋,但也会同时差使道:
“托马斯,待会儿把厨房拖一遍,再把水都擦干,再把碗也擦一遍。”
但托马斯觉得,或许是因为莱逊先生是个大方的好人,除了事儿多之外,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和善。
他认识的另一个报童朋友去木匠店里做学徒了,至今还宿在灶台边上,每天吃硬邦邦的残羹剩饭。
托马斯将鸡蛋往嘴里塞,点头说道:“好的。”
十点。
合伙的律师们完成了清晨的加班工作,三三两两下楼来,在小餐厅里找了位置支起修长的腿,喝一杯浓浓的咖啡并商讨着晚上出去某家新开的餐厅聚餐。
托马斯在隔壁的厨房,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议论时政选举,股票物价,这之类的话题。
他安安心心的用白巾子擦拭餐盘,擦过盘子,又提着拖把将厨房和餐厅拖了一遍。
临近中午时,托马斯才拿着一干一湿两条毛巾上楼,擦拭律师们摆放卷宗和书籍的书房,并擦到一半儿就蹲在过道中间,他抽出一本卢梭的《爱弥儿》缓慢翻阅。
十二点一刻,见过客户之后的莱逊律师从扶手楼梯拾阶而上,他经过书房,忽然瞥见躲在过道里的托马斯。
这孩子总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蜷缩在那儿。
莱逊今晨与詹尔茨先生,以及他的侄女儿见了一面,工作过程很是顺当,可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此刻他看不惯地敲了敲门,倏忽间就有一阵慌乱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再歪头去瞧,托马斯又开始擦柜子了。
莱逊这才满意地进入办公室。
厚重的铸铁锅里,煎过的饺子热过一遍依旧酥脆,露易丝闭眼张开唇齿咀嚼,她的舌头烫的五官起舞。
“好烫……好烫!”
“就不能等冷一冷再吃吗?我又不跟你抢……”
闻言,莱逊先生挑了挑眉,“他这是要把自己的侄女儿送去做抵压,想拉一笔贷款吗?”
他抖了烟灰,折起纸张,阶级之上还有阶级,有钱了就想着更有钱。
对于莱逊先生的诙谐用词,罗姆德夫人也无奈地笑笑,谁不知道,默肯这个姓氏在北美可以直译为银行。
莱逊先生三十出头,他丧过妻,没有再娶,故而即使是新年,他也没必要为了跟家人相处而留出许多假期。